黃州 吳遠道
二十年前的冬日北京,一場冬雪翩躚而至,仿佛冰雪兒的省親,灑下一路的晶瑩,又因為回鄉的興奮而沒有更多的凝滯。積雪的地方還是很少可見,路面是濕潤的淚滴濡染的柔情。
坐在一家湖北風味餐廳靠窗的桌旁,我點起一支“黃鶴樓”,望著窗外飄飛的潔白的飛絮,思鄉之情在獨處的時光,隨著年關的臨近,油然生起。
在異鄉漂泊已久的倦怠,于喧囂的餐廳里不但沒有減弱,相反陣陣的撲鼻的臘味狂襲我的寂寞之心。猛吸一口手中的香煙,希望將經年的茫然與疲倦隨著煙霧而去,融入天空飛舞的精靈,清潔目之所遇。
母親的身影不由自主地閃現眼前,就如那一朵翩飛的雪花,然而她倏地消逝。杯盞碰撞聲此起彼伏,誘人的兒時的家鄉味,空氣樣不離左右。
“先生,你的菜上來了。”一位美麗的帶有湖北口音的服務員,將我的思緒拉回桌上。她把我點的一份臘豬蹄燉紅蓮子湯、一份洪湖小魚干鍋仔、一份大蒜炒葛粉條和一壺老米酒一起端放在我的面前。
每逢佳節,尤其是春節期間,我都來到這家湖北餐廳,品嘗家鄉風味。母親的生日和祭日均是在臘月。我用這種方式表達對她老人家的痛念,也釋懷生活。這家餐廳的飯菜是地道的家鄉味,而且多半是兒時母親親手做的那種。洪湖藕粉丸子、武漢鴨脖、羅田熏肉、麻城老米酒、鄂州武昌魚……在母親的烹調下,總會做成一桌鄉愁濃郁、親情深厚的盛宴。漂泊異鄉的游子吃上一頓這些來自家鄉的土特產,享受地道的湖北烹調手藝,就會感到不再因為遠離家鄉而無依。
鄉愁是兒時烙下的童趣不再與難以忘卻的韻味。媽媽的味道唯有在年復一年的年味的傳承中,才能讓你不覺孤單,永遠充滿孩童般的快樂與安全。
我細嚼醇香的小魚干,喝一口綿甜的老米酒,又拾一筷子可口的葛粉條,舀一勺子純正的紅蓮子湯,津津有味地消受起來。
雪越下越大,鍋仔下的炭火越燒越旺。年味濃濃,醉意朦朦。不知什么時候,我被人扶到一間人盡客散的包房,躺在沙發上睡著了。
后來,這位美麗的湖北姑娘成了我的新娘。我也得知,她的母親在她出生時就去世了。她渴望媽媽的愛,就如我渴望家鄉的年味一般。盡管她失去了母愛,但親戚朋友頗多,常來常往,因此我們經常收到親友們從湖北老家寄來的土特產。她又能做一手好菜,我由此不再有孤寂、思鄉之苦,也很少去北京那家湖北餐館了。
是啊,是家鄉的年味架起了我與愛人的心橋,是媽媽的味道冰釋我人生的苦難,是故鄉的年貨讓我尋到鄉愁的真諦。
二十年余后的今冬,同是一個初雪的日子,我攜妻踏進這家幾十年不變的老字招牌酒店,重溫昨日的溫情。
雪在下,年已近,源源不斷的年貨隨著家鄉親友的祝福,隨著物流的便捷,將輸送給遠離家鄉的游子,讓我們再一次品味昨日的童真、親情與年味。
(作者吳遠道,湖北英山人,著有中短篇小說集《哦,純姐》、文學作品選集《吳遠道文學作品選》等,入編《中國小說家大辭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