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瑪格麗特·杜拉斯《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的中國元素

摘要：瑪格麗特·杜拉斯是當代法國著名的小說家、劇作家、導演。杜拉斯的多部文學作品均對東方有著精彩的描寫，本文以杜拉斯的作品《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為例，聚焦于情人形象與中國城的描寫中，著重分析作品中的中國元素的特點與意義。

關鍵詞：瑪格麗特·杜拉斯 ;中國情人;中國

瑪格麗特·杜拉斯（Marguerite Duras，1914—1996）作為法國當代著名的小說家、劇作家、電影劇作家，其作品涉及的主題廣泛，包括愛情、性愛、女權、孤獨、責任等等，其作品的敘述方式徹底遠離了傳統的“全知全能式”的敘述方式。1984年發表的小說《情人》，獲得法國龔古爾文學獎，杜拉斯從此獲得世界性聲譽。

在杜拉斯1991年創作的《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有大量的中國元素，其中具有代表性的元素——中國情人形象、中國城之中，折射出杜拉斯獨特的情感體驗與創作經歷。

一、《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與杜拉斯的東方情結

杜拉斯于1914年出生于越南，在那里度過了她的童年、青年，直至18歲才返回法國巴黎。在她15歲時她遇見了第一個中國男人李云泰幫她渡過了難關，也成為她第一個也是她終生難忘的情人。在得知李云泰的逝世后，杜拉斯于1991年寫下了的《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書中展現了杜拉斯深厚的東方情結。

東方既是杜拉斯的文學作品借以成名的地方，也是杜拉斯本人的故鄉，她親切地稱越南為“水鄉祖國”。在杜拉斯專門以她的母親瑪麗為主線寫作的作品《抵達太平洋的堤壩》中，杜拉斯對殖民地腐敗的統治體系進行了強有力的控訴，也為長期習慣海潮侵襲、忍受絕望與貧困的農民感到同情。而后的《情人》《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也是杜拉斯以本人的生活經歷為藍本展現了自由、充滿野性的東方世界。杜拉斯后來的《副領事》《勞兒之劫》《印度之歌》等作品則是杜拉斯跳出自己的生活體驗展現出的她想象中的東方世界。杜拉斯站在西方的立場上對東方進行了窺探，將東方的罪惡、荒誕展現出來。但也應看到，杜拉斯對越南地區的描寫是融入了個人的真實情感，對殖民地的土著居民的落后、受盡剝削壓榨的生活是充滿同情與人文關懷的。

《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蘊含著大量的中國元素，這與杜拉斯本人的生活經歷有關，也與中法、中越的交流有關。杜拉斯出生在印度支那嘉定市（即后來的越南西貢/胡志明市），除了期間短暫隨母親回法國以外，杜拉斯在成年之前都在此度過。杜拉斯從未到過中國，作品中對中國的描繪只是杜拉斯的主體情感與法蘭西集體想象物的混合，是與杜拉斯獨特的東方經歷有關的。杜拉斯人雖然回到了法國，但她的心卻留在了東方。與情人、與東方這片土地的訣別，不僅僅是一次愛情上的難舍難分，更是對于她所依戀、認同的文化的一個割舍。同時，從歷史的角度出發，越南作為連接杜拉斯童年生活經歷、中國情人、法國的讀者之間的一座文化橋梁，與中國有著密切的親緣關系。在《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法國女孩的情人來自中國滿洲里，而不是越南的土著居民。作品雖然是以杜拉斯生活過的越南為背景，但處處都有中國元素的身影。

二、過濾與改寫：趨于完美化的中國情人

小說《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以第三人稱的角度描寫了法國少女在越南結識了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兩人不顧種族、文化、年齡的差異迅速陷入熱戀當中。作品中展現的中國情人是杜拉斯對于往事追憶的產物，融入了杜拉斯個人的情感與思考，杜拉斯以文化過濾與互文改寫的方式為我們呈現了趨于完美化的情人形象。

何為“文化過濾”呢？簡單來說文化過濾就是“一種文化依據自身的價值標準對另一種文化進行選擇性解釋?！盵1]166即在跨文化交流與對話中，由于文化傳統、社會環境、審美習慣等不同，接受主體有意無意地對交流信息進行選擇、變形、改造、滲透、創新，從而造成交流信息在內容與形式上的變異。在《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具體體現是情人形象顛覆了西方對中國人的集體想象模式，“情人”不再被描繪成孱弱、怯懦的東亞人，而是一個典型的中國人，他更具有男子氣概的同時，在處理人際關系特別是面對高傲的白人時又有理有節、有理有據。

情人一出場，杜拉斯就給予了真切的描繪：“更結實，沒那么多恐懼，更大膽。他模樣更帥，身體更健康。”[2]23無疑，情人的形象更多顯現的是男子氣概，少了靦腆與害羞，中國人的身體更加健康，模樣增添了一份帥氣。當女孩與情人說話時，女孩對中國人是尊重的，用“您”來稱呼他。而中國人接過話來便用“你”來詢問女孩是否還需要再吃一份玉米花糕，來表示其對女孩的親近。

《來著中國北方的情人》中的中國情人不僅僅是在性格上的自信與堅強，還在與法國女孩及其家人的接觸中具有溫文儒雅的氣質。小說中，中國人與女孩的家人第一次會面是在女孩的家中。中國人是來打聽女孩母親建攔海堤壩所欠的債務并與其商量錢的事。與女孩母親交談的過程中，中國人始終微笑著解釋他到訪的緣故以及中國傳統家庭的繼承“法律”，并表達了其對法國少女的愛慕。甚至面對大哥皮埃爾的無端挑釁，中國人連眼皮也沒眨一下，反而對母親報以微笑。“中國人就當大哥不存在。由于他的心平氣和與溫文爾雅，他突然變得令人生畏?！盵3]180

顯然，杜拉斯從一開始就將《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的情人形象塑造得完滿、自信，絲毫沒有傳統刻板印象中東南亞男人的怯懦與病態，在與女孩家人的相處中的溫文爾雅更是令人眼前一亮，當然其中摻雜了些許法國對中國的集體想象，如中國男人是慣于吸食鴉片的，但杜拉斯對情人形象的塑造上是有考量、有選擇的。

同時，杜拉斯的后期小說《來著中國北方的情人》通過互文改寫的方式，使情人的形象愈來愈虛幻，但越來越指向杜拉斯真實的欲望。在法國少女與中國情人的這場異國戀中，杜拉斯在《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對《情人》的互文改寫中體現出由于不同的戀愛動機形成的不同性質的愛情。

在《情人》中，促使少女與“情人”交往有多重動機，其中較為鮮明的原因是白人女孩家窘困的經濟情況，“我對他述說，我們全家只靠媽媽的工資，生活非常困難。”[3]31在這個充滿利益動機的驅使下，從一開始女孩就注意到了“情人”富有的經濟狀況。相比之下，女孩對中國人的愛戀不僅僅是情愛，還摻雜著利益。這種情況在《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得到了改寫，杜拉斯從一開始就營造出了純粹的愛情氛圍。尤其是從女孩的視角中，這場愛情與金錢無關，完全無關，就如同根本不存在錢不錢似的。[2]188與《情人》相比，《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對兩人愛戀的描繪所占的比重更大。這種呈現是以二者的語言交流為方式，在彼此的交流中女孩與情人敢于直接明確地表達出自己的愛意，情人會說“我一生愛過的就是你”，女孩回應“我的愛，是你。是的，你是我畢生唯一的愛?！盵3]188

比較文學形象學所研究的形象是“異國的形象，是出自一個民族（社會、文化）形象，最后，是由一個作家特殊感受所創作出的形象?！盵6]20作者在作品中塑造的充滿男子氣概的情人形象，多是與杜拉斯寫作的回憶有關，包含著作者的個人情感經歷。在杜拉斯的《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從情人的性格特征、待人接物，以及與《情人》中的互文改寫中，中國人被塑造成一位趨于完美的情人形象，這與杜拉斯真實的初戀情人李云泰有很大的出入，這正體現出暮年的杜拉斯對愛情的完滿幻想。

三、誤讀與重塑：“變異性”的中國意象

意象是關于感官映像、情感以及思想的具體代表，“它包含著人們的情感、觀念、價值、意志、期望、信仰。從而也就反映著文化的歷史、現實、理想，并凝聚著人們的文化活動和文化追求的心里圖像?！盵4]139

在《來自中國北方的情人》中的中國意象中——中國城，是以越南為背景塑造的，不僅僅是單純的自然景觀，更蘊含著多重的含義與復雜的深意。在中國城作為異國形象重寫建構的過程中，折射出杜拉斯作為一個白種人對東方進行審視時特有的目光，也展現出牽絆了杜拉斯一生的心靈欲望。

“中國城”是中國移民聚集的地方，杜拉斯在小說中在法國女孩與中國情人交往的過程中反復地描繪過。位于堤岸的中國城，呈現出與殖民地富裕白人的居住區不同的景觀：“有軌電車經過時，不斷地打鈴，發出猶如古代戰場上刀槍相擊又像走過一隊古時候的殘兵敗將一樣的響聲。這聲音尖利刺耳，令人恨不得逃之夭夭?！盵2]60杜拉斯雖然在亞洲生活過，但卻沒有去過中國，對中國的了解更多的是通過與中國有著親緣關系的越南去熟知，以及從自己的初戀情人李云泰的敘述中獲悉一二。杜拉斯以小說中反復出現的“中國城”這一意象，借助想象與虛構，形成了一個異質的中國形象。在否定喧囂、混亂的中國城這一獨特的地理景觀中，杜拉斯流露出其顯著的種族優越感。

“在她生命中和在她作品中一樣，地點始終具有決定性意義。”[5]156她筆下的城市有東方的沙瀝、永隆、加爾各答，有西方的法國巴黎、小鎮布格、特魯維爾，呈現出迥然不同的城市風貌。杜拉斯的一生始終處于不斷的漂泊之中，在印度支那嘉定市（后為越南胡志明/西貢市）與法國之間，她反復確認兩者之間的文化身份，最終在法國找到了自己的心靈家園。

總之，杜拉斯借助想象與虛構對中國城這一意象進行描繪，不斷重寫塑造一個他者化的中國形象。我們從中可以看出，杜拉斯無法逃離法國社會集體想象的束縛，這體現在混亂、喧囂的中國城的描寫中，還體現在嘈雜環境中產生不安心理的刻畫中。

四、結語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杜拉斯從性格特征與待人接物、排除金錢的純粹愛情等方面塑造了趨于完美的情人形象，這與杜拉斯的人生經歷有關，也與外界的客觀環境相關。在意象方面，杜拉斯借助想象與虛構對中國城這一意象進行描繪，不斷重寫塑造一個他者化的中國形象。在中國城中折射出她的多種文化身份、無法回避的種族優越感，以及在如浮萍般的漂泊人生中尋找心靈家園的迫切愿望。

作者簡介：王浩圓（1997—），女，漢族，湖北老河口人，江西師范大學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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