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鈺杰
【摘要】 認清悲劇意識可以塑造自我的人格精神。悲劇意識即是當人類意識到自身個體的短促與渺小,隨之產生的一種個體的孤獨、價值的空沒、生命的無奈。杜甫的人生經歷是其詩悲劇意識的源泉。從杜甫的儒家思想和佛學信仰出發,杜詩內容與情感體現的政治失意、理想破滅、鄉愁離緒、生命卑微及歷史虛無之感,體現為杜詩悲劇意識生命悲劇意識和價值悲劇意識兩種表現形式。超越人生的悲劇性,杜詩在接納現實的基礎上,建設精神家園,以精神超越現實,并在詩歌創作中凸顯個人意志,達成物我合一,體現對價值新的構建。
【關鍵詞】 杜甫;悲劇意識;源泉;形式;價值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2)16-0022-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16.007
一、杜詩悲劇意識的源泉
杜甫出生在一個世代奉守入世求仕,一個有著悠久傳統歷史的官僚家族,他從家庭繼承了正統儒家教導和對仕途官職的追求。同時,入世以來迂回曲折的仕途坎坷,被困敵營、身陷戰亂的磨難經歷,對國運和民生的擔憂,再加上晚年處于窮困貧苦、流浪漂泊的生活都讓他產生強烈的孤獨感。越至暮年,愈為明顯,佛學信仰也成了他的精神歸宿。
(一)仁者愛人的儒家思想
人的發展過程,群體生活與個體生活是其中的兩個重要階段。伴隨著兩種生活,也產生了群體意識與個體意識。儒家思想把這兩個意識結合起來,建立了“孔學”。“孔學特別重視人性情感的培育,重視動物性(欲)與社會(理)的交融統一。”①所以,儒家思想所體現的意識形態,從其本質上來說包含著豐富的感情色彩。
自從“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中國古代士人都遵循著儒家的思想體系,詩人也在其中,而杜甫也占據了重要一席。這不僅是因為杜甫自幼受到儒家思想的影響,并常常以“儒生”自命,更重要的在于儒家思想文化熏陶下他內心中所形成的仁者情懷與人道主義精神。因此,杜甫忠于儒家所提倡的積極入世、心懷社稷的價值觀念,對理想社會圖景有了深刻的理解,詩人所蘊含的激昂、深沉的思想情感也通過詩歌表達出來。
杜甫的大部分詩歌都處處體現了他對國家、對人民的憂患意識。從《望岳》“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表現了他豪邁的志向和積極入世的心理;再到《春望》面對國都殘破不堪、人去物非的聲聲慨嘆;還有《聞官軍收河南河北》中無不體現的驚喜高呼,跳舞不禁;以及臨終最后一首《風疾舟中伏枕書杯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戰血流依舊,軍聲動至今”念念不忘的軍旅生活。無論是處于意氣風發的得意生活,還是處于老病困苦的漂泊歲月,杜甫的報國之心,永遠是那樣堅定不移。
仁政,是一種儒家思想,是在政治上提倡“以民為本”“民貴君輕”,使老百姓在生活上有所保障,再以倫理道德教化百姓,從而培育人們心中的美善之情,并將倫理秩序視為政治的理想狀態,以實現政仁民安。所以杜甫以天下為己任的政治理想和心懷蒼生的仁者愛人的儒家思想是互不分離的。
杜甫的仁愛思想,體現在杜甫無時無刻都關注著百姓生活的疾苦、底層弱者的不幸,這也是儒家的民本思想。杜甫青年時生活在繁盛時期,此時唐朝國家富足,百姓生活安定。杜甫的《憶昔二首》,雖然是借古諷今,但也在詩中形象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狀況,因而詩人初時胸懷大志,志在輔政安邦。到了后期,唐肅宗貪圖享樂,寵幸宦官佞臣,致使政局不明、戰亂不止。杜甫在積極求仕的歲月里,親身感受到了唐代統治者的腐敗、國家的衰亡和民生的困苦。也寫出《石壕吏》的老婦故事,以揭露官吏的暴征,反映百姓的苦難。
杜詩源于充滿知性的抒情特征,能夠觸動內心深層的思想情感,并以此產生人與人之間最大的情感共鳴。其次,杜詩中所傳達的虔誠的仁愛之情,凸顯的深厚的道德含義,對后世尤其是重文輕武的宋代文學產生了巨大的影響,也由此將忠君報國、憂患意識等主題深深地刻在了詩歌主題之中。
(二)眾生平等的佛學信仰
“不可否認,儒家思想貫穿杜甫終生,且占有重要地位,古今治杜學者亦多以儒解杜。然以佛學視角解杜詩悲懷,或為杜詩學有益且必要的補充。”②其次,儒家核心思想中的“仁”與佛學信仰中的“大”在其內涵上,二者也有相同的地方。
杜甫面對國家戰亂、家庭分割的社會現實,一腔輔政濟世的報國志向無法施展,致使其四處漂泊,也讓它能夠遍訪僧侶。尤其是在蜀中的生活,讓他對佛家思想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對佛家的信仰也改變了他的心境,在寬慰遺憾的同時,更加深了其悲天憫人的情懷。
杜甫這種悲天憫人的情懷,《秋野五首》中“棗熟從人打,葵荒欲自鋤”,通過樸實動人、真誠懇切的語氣,寫自家的棗熟了讓別人去隨意采摘,展現了詩人的心理和品質,也表現了詩人地對底層百姓困苦生活的同情。又如“堂前撲棗任西鄰,無食無兒一婦人”寫鄰居婦人任意摘取熟了的棗;“筑場憐蟻穴,拾穗許村童”寫豐收時節,把自己田地里的稻谷送給村里的孩子,讓他們能夠免受饑餓之苦。這表現出杜甫對自身利益的看淡與舍棄,暢然地幫助處于弱勢的婦人和村童,分享自己的勞動果實。
杜詩中對人的關懷,體現了對生命的珍視和尊重,與佛教眾生平等的精神相吻合。其中,杜詩《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是杜甫被授予官職后,由都城返回家中探望妻子兒女時所作。心憂社稷的“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惦念百姓的“窮年憂黎元,嘆息腸內熱”,凄慘無奈的“入門聞號啕,幼子饑已卒”。詩人憂國憂民、忠君報國、思念家鄉、想念親人、求仕不得等思想情感,被緊緊地糾纏在一起。這部作品深刻地反映了不可調和的社會矛盾與不可避免的苦難,形象地揭示出貧富日益懸殊的社會現實和統治者朝廷的荒政腐朽。這不僅體現了儒家的民本思想,也符合佛家眾生平等的教條主張。
杜甫的平等觀念還體現在對他人的真情表述中。他對底層民眾的道德堅守給予熱情歌頌,如《佳人》:“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贊頌婦人貧賤不移,貞節自守的精神;杜詩中對民眾的詩作,含情脈脈的敘述之中表露出他的慈悲平和之心。
杜甫對佛學信仰的接受是佛學歸化的結果,雖然杜甫與佛學的關系伴隨著豐富的人生經歷,但其身上并非表現出完全的佛學特點,更多的則是體現在佛學思想同化在畢生所學的儒家體系之中。杜甫對于佛學思想的態度是值得學習的,同時他也成功地通過佛學豐富了自己的思想內容,為后世文人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
二、杜詩悲劇意識的形式
杜詩中的悲劇意識,是建立在人與自我、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對立和分割中體現出來的,進而導致了人與自我的矛盾、人與自然的沖突、人與社會的隔閡。
(一)理想失意、人生漂泊的生命悲劇意識
所謂生命悲劇意識是指政治本體化時代人們對政治本體的追詢所產生的悲劇意識,即問題的討論從現實秩序出發,最后又都歸于現實秩序。③這是對生命個體與政治群體關系的考量,更是對群體命運的思考。
青年時期朝氣蓬勃的杜甫,致力于“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其理想的目標是輔政治國,濟世安邦,然而從入世至老去的幾十年時光,這種理想因社會現實的殘酷與無奈而不得實現,從個人生命的有限性出發,思考生命的感受,最終形成了他詩歌中有關“理想失意、人生漂泊”的悲劇意識。
杜甫出生于名望世家大族,少年時生活富裕,因此飽讀詩書,年少優游,成為一名儒家知識分子。然而,隨著唐朝漸漸衰落,朝野昏暗腐朽,杜甫在尋求入仕的努力中未得結果。盡管個人仕途不順,但杜甫仍關心著國家的命運發展。后唐肅宗即位,杜甫懷著忠君報國之心只身北上投往靈武,路上又被賊軍捕獲,押送至都城。最后在唐肅宗當朝下受到重用,擔任官職后又遭貶謫。至此,《送樊二十三侍御赴漢中判官》:“恨無匡復姿,聊欲從此逝”,杜甫對皇帝及朝廷徹底地失望,毅然辭官,攜家漂泊,四處流寓,最后病死在一條小船上。終其一生,杜甫的政治生涯就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時代悲劇,歷盡坎坷,理想也未能實現。
與政治理想一脈相連的是他的社會理想,他時刻追尋著心目中的社會圖景,關心百姓的生活。但這高尚的理想也在社會現實中不得成功。在杜詩中表露出對百姓生活困苦關懷的,有《九日寄岑參》“吁嗟呼蒼生,稼穡不可救!安得誅云師,疇能補天漏”擔心莊稼受災而對百姓苦難的同情;有《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對貧富懸殊的社會現實的批判;同時還有《有感五首》“不過行儉德,盜賊本王臣”對朝廷的苛捐雜稅進行了嚴厲的揭露。“三吏”“三別”,更是這方面的代表作,它們不僅深刻地寫出了百姓遭受的勞役之苦以及四處漂泊的動蕩無助,揭示了戰爭所帶來的離別、死亡、無奈,還表達了對統治者的諷刺和對民眾的同情。杜甫的憂民之情,是那么的深摯與高尚。正是這種情感,凸顯了詩人的悲劇意識。
人生挫折的紛至沓來、人物命運的渺小飄忽導致了杜甫生活上的貧困凄涼和內心里的失意悵然,同時由“安史之亂”而引起的大大小小的戰爭使得國破家亡,也使杜甫深深地感受到了朝局的昏暗和百姓的苦難,凸現出時代的悲劇。
從政治本體化的角度出發,杜甫作為士族文人,論及其政治理想與社會理想是必然的,但難能可貴的是在他回歸現實后,他能跳出生命個體的框架,致力于對社會群體的思考,從而使得杜詩更凸顯出群體的悲劇、時代的悲劇,擴大了生命悲劇意識的內涵,為后世文學樹立了生命悲劇的典范性。
(二)時光流逝、無所作為的價值悲劇意識
所謂價值悲劇意識是對文化價值的追詢而產生的悲劇意識,是從政治本體的層面進入文化本體的層面,作品多表現出對文化價值的探尋。④即從人生目標的追尋轉向精神家園的構建,從實現理想追求轉向注重內在情緒的體驗。
杜甫的后半生,大多時候都處于動蕩不安之中,或是趕往赴任,或是尋求官職,或是躲避戰亂,或是舉家漂泊,在他棄仕辭官后失去了經濟來源,背井離鄉又沒有親朋相助,加上身體已經染上多種疾病,生活的困苦、身體的衰老增添著命運的不幸。
杜甫的晚年生活是凄慘的。《別贊上人》中“天長關塞寒,歲暮饑凍逼。野風吹征衣,欲別向曛黑”感嘆長夜凜冬將至,而自己又居無定所,只能遭寒受凍,悲涼之感不禁涌上心頭。《春日江村五首》中“茅屋還堪賦,桃源自可尋。艱難味生理,漂泊到如今”感嘆居無定所、窮困潦倒的生活。詩人在度過困苦生活的同時,也體會到了光陰流逝的無奈。如《薄暮》中“人生不再好,鬢發自成絲”描寫的人之將老。可見,由于生活的貧困,也引發了詩人對人生衰老的感嘆。
漂泊的生活伴隨著各種挫折,理想的失落導致了心理上的苦惱。再加上戰亂的頻繁和生活的痛苦,杜甫飽受各種疾病的折磨,原本曲折的人生也更加悲傷、更加凄楚。《風疾舟中伏枕書杯三十六韻奉呈湖南親友》中“轉蓬憂悄悄,行藥病涔涔”敘述了自己的病情,寫出了自己衰老、多病的形象。
年華流逝、身體的衰老也是詩人無法避免之事。如《晚登瀼上堂》中“衰老自成病,郎官未為冗”,《因崔五侍御寄高彭州一絕》中“百年已過半,秋至轉饑寒”,都描述了自己的年老體衰。更有甚者,《登岳陽樓》中“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百憂集行》中“即今倏忽已五十,坐臥只多少行立。強將笑語供主人,悲見生涯百憂集。”,《倦夜》中“萬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字里行間傳遞的都是詩人對時光流逝的無奈與人生蹉跎的悲愴之情。
以上這些對貧困、衰老、疾病的哀嘆,飽含著人生價值的悲劇意識。因為它包含著杜甫對自我身份的定位與尋求,對自我價值的懷疑與求證。由此凸現出詩人自我人生的悲劇。杜甫的詩歌體現了詩人厚重的愛國情懷、憂民悲情,也把自己求仕不得、歷經挫折、百病纏身、生命衰謝、孤獨困苦的滄桑歲月記錄在創作的詩歌之中,使之富含杜甫對人生意義的感嘆追求和歷史虛無的悲愴感悟,表現出一種長恨古今、日月不息的悲劇意識。
對于后人而言,杜詩從描寫詩人自身的生命動態,引申至對宇宙歷史的感慨認知,實現了由生命悲劇意識與價值悲劇意識的過渡與融合,使得生命的循環往復體現出價值所在,并由此追尋進而發展為自我定位的思考、人生價值的質問,提供了更廣闊的思考視角。
三、杜詩悲劇意識的價值體現
在人生的短暫和宇宙的永恒中,活著,是人在世間生存、社會生活中最基礎的信念,悲劇意識的產生也根源于此。永遠地活著是人們無法解決的問題,所以人們也必將尋求寄寓于永恒的存在。在詩歌中懷古詠史詩應運誕生,在歷史中尋找理性的線索是一種消解的方式,但這仍然是外在事物的追尋,注重內心價值的建構則是實現了由外向內的轉變。
(一)精神永駐的內在歸宿
古時受生產力和地理環境的制約,為了更好地在社會自然中生存下來,人們不得不聚居而行,進而產生了豐富的農耕文明。家園意識⑤也因此誕生,具體可分為現實家園、理想家園與精神家園。戰亂紛飛,百姓論難,人生漂泊,現實家園支零破碎;忠君報國的坎坷經歷,追尋無果的社會圖景,政治理想與社會理想的破滅,也標志著杜甫理想家園的陷落;精神家園的建構,以現實家園為基礎,以理想家園為追尋,是杜甫對人生有限、追求無限所產生的悲劇性的審美超越。
杜甫雖然一生顛沛流離,大部分詩作都飽含悲痛、幽怨、憤恨的感情,也有很多詩卻也寫得平淡安詳,充滿樂趣。這些詩,不是詩人對人生悲劇的自嘲,而是對其的包容與接納。從《曲江對酒》中“吏情更覺滄洲遠,老大徒傷未拂衣”對積極入世卻又仕途失意的輾轉無奈,到《絕句漫興九首》中“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的灑脫自勉,表達了自己對浮名仕途的已不在意,過去之事的已不再提。
《江村》一詩更是這方面的代表作。“清江一曲抱村流,長夏江村事事幽”。這一曲江水,似乎將喧囂阻擋在外,留下一處悠哉仙境。“自去自來梁上燕,相親相近水中鷗”屋外的燕子在梁木上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輕快自如,清江邊上,有幾只水鷗在江面上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悠閑地相伴而行。“老妻畫紙為棋局,稚子敲針作釣鉤”,回到家后,妻子在紙上畫著棋盤,幼子正敲著針做著魚鉤。這樣的溫馨時刻,是閑適心情的悠哉,也是妻兒生活中的樂趣。“但有故人供祿米,微軀此外更何求”,詩人發出感嘆,慶幸友人的相助,對生活表示滿足。閑淡的話語中困擾作者心頭的怨恨與困苦似乎蕩然無存,紛擾和喧囂也被擋在了家園之外。這既表現的是杜甫在悲劇情懷中對現實生活整體性的接受。
同時,“江村”世界的展現亦如杜甫精神家園的建構,彰顯了杜甫心目中桃花源的生活氣息。曲折的江水繞村而流,不僅給人以寧靜之感,更重要的是給人提供了一種自足的意味——江流繞村劃出了一個自足的世界,這個世界可供人自由地體味與把握,亦如夏夜中的涼風,助眠進入夢鄉。樸直的語氣,寫的是長夏無事,人正可于此靜靜地體味一切,而體味到的是燕子繞梁、水鷗伴行的愜意,是夫妻間相濡以沫、幼子玩樂的閑樂。這平淡閑適的日常情景,給人的感覺更像是被置于宇宙之中平靜安寧的意境存在,也描繪出一個世外桃源的精神家園。
杜甫的精神家園,不僅是個人的最終歸宿,更是千千萬萬個生命的避風港,這便是此桃花源非彼桃花源之所在。詩人仁者愛人的思想情感,平等慈悲的佛學信仰,使得他也將對百姓的關愛、對生命的關懷注入精神家園的建構之中,突破了精神家園的范圍所限,也促進了政治本體與文化本體的轉化與融合。
(二)物我合一的外在皈依
悲劇性是人生有限與宇宙無限之間矛盾沖突的表現,經歷了先秦兩漢與魏晉南北朝的洗禮演變,結合中國傳統文化思想中的“天人合一”觀念,體現在詩歌藝術中,一方面是個人的覺醒,一方面是物我合一的相融。
在精神家園的建構中,杜甫立言以不朽,首先反映的是其個人意志的凸顯。《建都十二韻》:“蒼生未蘇息,胡馬半乾坤……時危當雪恥,計大豈輕論……窮冬客江劍,隨事有田園……愿枉長安日,光輝照北原。”全詩無一不在表達詩人的愛國熱情和憂患意識。晚年,詩人回憶都城往事,想到戰亂不止,天下蒼生為之受難,而朝堂之上卻高談闊論建都之事,不思平定治亂,自己空有一腔報國熱血無處施展,只得歸隱田園整日發愁感傷,寄希望有一天朝廷能夠剿滅叛軍收復中原,再次使都城長安繁華起來。
移情入物,是詩人有意識地將自己的主觀情感、個人思想寄托在客觀的景物、事物之中,從而達到“無我之境”到“有我之境”的境界,最終實現物我合一,這是一個由內到外的過程,是現實與理想的和解。
意象的大量使用和運用得爐火純青,是杜詩藝術中物我合一的代表之一。《秋日夔府詠懷奉寄鄭監李賓客一百韻》:“雄劍鳴開匣,群書滿系船……峽束滄江起,巖排石樹圓……兵戈塵漠漠,江漢月娟娟……東走窮歸鶴,南征盡跕鳶。”全詩運用了多個意象、典故用以抒發自己的真情實感,詩人用“雄劍”“群書”描繪出一位儒士形象,用以自詡,接著借周圍之景“山峽”“滄江”“石樹”孕育詩歌氛圍,告知友人自己的生活狀況,又用“沙塵”“明月”表明自己的心境,最后再用典故“跕鳶”抒發自己敢于挑戰世間艱難險阻的不朽精神。
同時,《江漢》:“江漢思歸客,乾坤一腐儒。片云天共遠,永夜月同孤。落日心猶壯,秋風病欲蘇。古來存老馬,不必取長途。”這首詩使用抑揚的手法抒寫詩人漂泊歲月里的感想與見聞。首先交代了自己滯留江漢地區的困境,句中充滿自嘲與辛酸;然后通過對景物的描寫,將自己比作“片云”“夜月”,突出自己的孤獨無助;借“落日”“秋風”之景接著直抒胸臆,表現自己忠心未老,壯志猶存的積極精神;最后運用“老馬識途”的典故,寫出詩人雖已年老體衰,征途無望,生活也日益艱難,但盡管如此,卻依然有著“烈士暮年壯心不已”“雖九死其猶未悔”的精神狀態,掃除生活困頓、年老體衰的無奈現實。
杜甫一生不曾得志,晚年貧病漂泊,卻能有此“不知老之將至”之語,實是對人的悲劇性存在的整體性價值超越。更重要的是,詩人自己在面對這種悲劇性所產生的思想情感后,沒有屈服和逃避,而是選擇了抗爭,并將個人的主觀色彩轉移到宇宙自然之中,這是對有限的人生與無限的宇宙之間矛盾沖突的一種解決方式,更是對其的一種審美超越。
注釋:
①李澤厚:《論語今讀》,中華書局出版社1998年版,第32頁。
②張軼男:《論杜甫詩歌的大乘悲懷與家國觀念》,《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年05期。
③冷成金:《蘇軾詩文悲劇意識的特質》,《社會科學戰線》2010年02期。
④冷成金:《蘇軾詩文悲劇意識的特質》,《社會科學戰線》2010年02期。
⑤孫浩宇:《論杜甫的家園意識》,西南大學2008年碩士學位論文。
參考文獻:
[1]冷成金.蘇軾詩文悲劇意識的特質[J].社會科學戰線,2010,(02).
[2]張曉玲.淺論杜甫詩歌的悲劇意識[J].陜西師范大學繼續教育學報,2001,(03).
[3]王富仁.悲劇意識與悲劇精神(上篇)[J].江蘇社會科學,2001,(01).
[4]謝勁秋.論悲劇意識及其表現形式[J].外國文學,2005,(06).
[5]羅維.論中國文學之悲憫意識[J].求索,2007,(11).
[6]王學泰.大儒杜甫(上)[J].博覽群書,2001,(04).
[7]王學泰.大儒杜甫(下)[J].博覽群書,2001,(05).
[8]呂澂.杜甫的佛教信仰[J].哲學研究,1978,(06).
[9]張軼男.論杜甫詩歌的大乘悲懷與家國觀念[J].西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7,43(05).
[10]莫礪鋒.論杜甫的文化意義[J].中華活頁文選(教師版),2019,(02).
[11]孫浩宇.論杜甫的家園意識[D].西南大學,2008.
[12]李澤厚.論語今讀[M].北京:中華書局,1998:32.
[13]袁行霈.中國詩歌藝術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