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玉蘭：戲比天大，人比神圣

倪萍

【人物簡介】

丁玉蘭（1931—），廬劇女演員，安徽肥東人。幼年隨繼父學戲，12歲拜師學廬劇，曾在皖中一帶演出。1949年參加合肥市平民劇社。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歷任皖北地方戲實驗劇場、安徽省廬劇團演員，合肥市廬劇團演員、副團長、名譽團長。8歲登臺，28歲進京演出，45歲復出，87歲仍活躍在演出教學一線……這是“廬劇皇后”丁玉蘭的人生軌跡。

傅貴英，丁玉蘭大女兒，熱愛廬劇，曾在安徽省廬劇團工作。傅成道，丁玉蘭大兒子，在安徽省京劇團工作，一直到退休。

【家風故事】

最初的藝術啟蒙

丁玉蘭年少時生活凄苦，生父年幼時被毒蛇咬傷留下病根，喪失了勞動能力，后常年在外討飯，也學了不少門歌（叫花子歌）。爸爸在外面聽得多了，回到家后也會唱些給丁玉蘭聽，丁玉蘭也就跟著哼唱。丁玉蘭嗓子好，以前又常聽老舅和爸爸唱門歌，所以對門歌比較熟，每次媽媽唱的時候，丁玉蘭就跟著唱幾句。門歌是配合著唱的，媽媽每唱四句，她就跟著唱兩句，叫作幫腔，然后母女兩人再合唱兩段，最后小兒子緊敲臺鑼，就算唱完了。

“掐肉”教弟弟演戲

丁玉蘭的弟弟丁道元7歲就正式上臺打小鑼了，有時還扮演個小生。有一個演出《蓮花庵出家》，丁玉蘭演媽媽，弟弟演小娃兒。戲的大意是，婆婆蠻不講理，對媳婦看不順眼，雞蛋里面挑骨頭，在兒子面前誣陷媳婦不賢不孝，打罵公婆。兒子不分青紅皂白就將媳婦痛打一頓。媳婦傷心欲絕，一氣之下到蓮花庵出家。她非常想念孩子，一次母子見面了，按照戲里要求，母子相逢要抱頭痛哭。可那時弟弟年齡小，不能理解戲里的人物情感，該哭的時候偏不哭，直愣愣地看著臺下。丁玉蘭見了，小聲提醒他趕快哭，他還是哭不出來。

丁玉蘭急了，就使勁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弟弟疼得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丁玉蘭就勢把弟弟摟在懷里也放聲大哭。看戲的人們也受到感動，抹起眼淚來。散戲后，丁玉蘭看到弟弟的胳膊被掐紫了，頓時心生內疚，連忙向他賠不是。同時也告訴他：“演戲的時候千萬不能分心，該哭的時候就該哭，該笑的時候就要笑。”弟弟一邊吃著姐姐買的燒餅，一邊似懂非懂地點著頭。

把房子留給更需要的人

1957年丁玉蘭正式入黨，入黨以后事事處處都以黨員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自己，認為黨員就該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見困難就上，見榮譽就讓。最困難的時候，丁玉蘭一家包括父母、5個孩子、夫妻倆，外加一個保姆總共10個人住在一間半房里，擁擠不堪，室內除了床和吃飯的桌子外，其余什么家具也沒有。

有領導經常來訪，但是家里連個坐的地方也沒有。有人說：“丁玉蘭與省市領導都挺熟悉的，房子那么小，為什么不向他們反映，不去要呢？”丁玉蘭說：“不用要，領導要是有房子會給我的。”對此，孩子埋怨丁玉蘭說：“你心里只有廬劇，只有廬劇團，什么時候能為我們考慮考慮，人家都住上大房子，我們還擠在一間小危房里。”后來，丁玉蘭曾歷任合肥市廬劇團副團長、名譽團長，劇團歷次按照資歷要給她分房子，丁玉蘭都拒絕了，把房子讓給了更需要的人，自己一直住在一間破舊的危房里。直到50多歲的時候，才在動員下接受了合肥市委安排給有特殊貢獻藝術家的一套小房子，一直住到今天。

事業和親人的選擇

1982年臘月二十九，丁玉蘭的母親病重，到了年初六，病情進一步惡化，生命危在旦夕。可是，丁玉蘭已經答應了肥東蔣集那邊的邀請，年初八要準時開臺。這樣丁玉蘭很是糾結，一邊是生她養她的老母親，辛辛苦苦默默付出這么多年，一邊是渴望看戲的父老鄉親。權衡再三，丁玉蘭覺得以工作為重，以觀眾為重。丁玉蘭的母親得知后，傷心地說：“伢啦，你就這樣想掙錢嗎？我的病是好是壞，也就這兩天了。”丁玉蘭聽了，只能強忍淚水。臨走前，丁玉蘭請一個好朋友幫母親做好了壽衣，交給護士長并特意交代：“萬一我媽走了，麻煩你們替我把這件壽衣給我媽穿上。”又請了兩位保姆輪流照顧母親。初七晚上，丁玉蘭在醫院陪了母親一晚上，并把演出的事告訴了她。母親這時已經理解了丁玉蘭，說：“你還是去吧。”

丁玉蘭強忍淚水上了趕往蔣集的汽車，第一場戲是《秦雪梅》。早上一大早丁玉蘭正在化妝，文化局的柯師傅、劇團的范書記就趕來了，丁玉蘭回憶自己當時心一沉，腦子一片空白。商量后，范書記覺得在開幕式上讓她上臺和觀眾見個面打個招呼再走。她上臺后深深向觀眾鞠了一躬，說：“蔣集的父老鄉親，我回去把事情料理好了，一定盡快回來為鄉親們演戲。”說完，丁玉蘭從人群中擠出，直奔吉普車。

希望在青年一代

20世紀80年代，戲劇事業受到電影、電視等現代藝術的沖擊，開始走下坡路。廬劇老演員都已年過半百，廬劇事業面臨青黃不接、后繼無人之勢。丁玉蘭越來越感到培養青年演員的重要性和緊迫性，在合肥市文化局“振興廬劇”的口號下，丁玉蘭竭盡全力幫助青年演員。1982年合肥舉辦首屆青年匯報演出，為了讓青年演員在演出中有出色的表現，丁玉蘭舍棄了休息的時間給他們輔導。有一次，大女兒從含山跑過來看丁玉蘭，心疼地埋怨道：“媽，你不能不去輔導嗎？”丁玉蘭說：“孩子，你也是做演員的，你不希望更好地接過老一代的班嗎？媽媽都是50多歲的人了，還能在臺上唱幾年？不把年輕人帶出來，我心里急啊。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我就要把廬劇這份家產更好地交到他們手里啊。”

除了輔導本劇團的青年演員外，其他縣市的廬劇團演員，只要找丁玉蘭輔導的，她都會欣然答應。幾個月來，她沒有休息過一個星期天，沒睡過一個安穩覺，甚至在吃飯的時候也常常對前來求教的年輕人談戲說藝。有人說：“丁玉蘭，你這么大年紀了，還不分白天黑夜、工作日或休息日，整天累死累活的圖個啥？”丁玉蘭說：“給他們做輔導，不圖名也不圖錢，憑的是藝術良心。廬劇是我的命根子，我哪有理由不為之奮斗呢！我是廬劇老藝人，做好幫、傳、帶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和義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