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橋邊思古人

馬校衛?孫俊強

點絳唇·丁未冬過吳松作

〔宋〕姜 夔

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云去。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

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

南宋淳熙十四年（1187）丁未冬天，姜夔自湖州前往蘇州探望隱居的范成大，經過吳松，作了《點絳唇·丁未冬過吳松作》這首吊古傷今的名作。

“燕雁無心，太湖西畔隨云去” 寫空中之燕雁，暗喻漂泊之人生。“燕雁”即北來之雁。北方來的大雁似乎無心賞景，從太湖西畔隨著飄忽不定的流云向天邊飛去。北方來的大雁隨云來去，南北無定，這是詞人姜夔的自況，一種瀟灑自在之情，寫來飄然若仙。北方來的大雁，對號稱“天下絕景”的太湖，為什么毫無留戀隨云而去？開篇就以無限傷感的筆調籠罩全詞。

“數峰清苦。商略黃昏雨”以山峰之清苦襯托人之愁苦。北雁南飛，只留下幾座孤峰清寂愁苦，默然中又仿佛在互相低語商量：黃昏時將下大雨。數座山峰，本是沒有感情的物體，卻說是“清苦”“商略”，這是詞人無限凄苦情感的投射。

“第四橋邊，擬共天隨住。”“第四橋”即吳江城外的甘泉橋，以泉品居第四而得名，是晚唐詩人陸龜蒙生前隱居之地。詞人本打算留在吳江城外的甘泉橋畔，與唐代詩人天隨子陸龜蒙相伴同住。姜夔生平最佩服陸龜蒙。陸龜蒙，自號天隨子，生在唐末亂世，不得不隱居，卻一直心懷天下，外表曠達而內心憂患。孤獨的雁隨云歸往北方，飄零的文士也當追尋陸龜蒙到第四橋邊，此處又暗示詞人對精神歸宿的尋覓。

“今何許。憑欄懷古。殘柳參差舞”寫詞人懷古傷今的感慨。第四橋邊，其地仍在，天隨子，其人則往矣。如今又怎么樣呢？“憑欄懷古”，只看見殘敗的楊柳上下飄舞。與陸龜蒙相伴同住的夢想無法實現，無窮的哀思，好比殘敗的楊柳。“殘柳參差舞”，使無情物著有情色，道出了無限滄桑之感。“殘柳參差舞”這一自然意象，實際上是南宋衰世的象征，隱然包含著雖已殘破仍不甘滅亡的意味。

這首詞雖然只有四十一字，卻深刻地傳出了姜夔“過吳松”時“憑欄懷古”的心情。上片寫景，下片因地懷古。全詞委婉含蓄，引人遐想。這首詞中，隨云去的燕雁，商略黃昏雨的清苦數峰，參差飄舞的殘柳，乃至詞人自身，都處在無窮變化的藝術魔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