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停戰談判：邊打邊談，以打促談

梅興無

6月3日，毛澤東與到訪的朝鮮領導人金日成會談后，確定“充分準備持久作戰和爭取和談達到結束戰爭”的目標。于是，朝鮮半島交戰雙方開始了歷時兩年的停戰談判。

6月23日，蘇聯駐聯合國代表馬立克發表聲明，建議朝鮮交戰雙方談判停火與休戰。6月25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表示中國人民完全贊同馬立克的建議。6月30日，“聯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奉美國政府之命發表聲明，表示愿意進行停戰談判。次日，金日成、彭德懷聯名復電，同意談判。

毛澤東明確指出：“和談中最基本的原則問題，是限期撤出朝鮮境內一切外國軍隊；其次是以三八線為界，恢復1950年6月25日前的狀態。”“我們堅持一切外國軍隊撤出朝鮮是有理的；以三八線為界是有節的；爭取提早結束戰爭，于朝、中兩國人民是有利的。”

中朝參加停戰談判的代表團分為三線。第一線與美韓代表短兵相接、唇槍舌劍的中朝代表是中國人民志愿軍副司令員鄧華、參謀長解方，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長南日、前方司令部參謀長李相朝、第一軍團參謀長張平山，南日為首席代表。第二線為李克農、喬冠華領導的前方指揮部，李、喬在幕后運籌帷幄，李稱“李隊長”（代號101），喬稱“喬指導員”（代號102）。第三線是最高決策層，由中朝雙方領導人商定，毛澤東為最高指揮者，周恩來具體指導。每次談判前，中朝代表團先開會，商定發言內容，對重要議題還要寫出三四篇發言稿，并報毛澤東、周恩來批準。每次談判歸來，要及時整理會場情況，寫出簡報上報北京。

7月8日上午9時，停戰談判雙方在來鳳莊舉行了聯絡官會議。會后，中朝方得知對方談判代表團將乘直升飛機來開城，便在開城市內找到一個可降落直升機的地方，擺上紅色“T”字布標，再擺上兩個英文字母“WC”（歡迎光臨）。可如何不失身份又能及時、禮貌地通知對方呢？最后決定讓中國記者寫一篇現場通訊在媒體上發布，就等于通知了對方，此招果然奏效。

7月10日，“聯合國軍”首席代表、美國海軍中將特納·喬埃一行乘直升機抵達開城后，又驅車來到談判地點——來鳳莊。

朝鮮停戰談判正式開始。這場談判，既不是戰勝國強迫戰敗國接受投降條件的談判，也不是戰勝國之間瓜分戰果大打出手后的談判，而是美國的侵略行徑在遭到新中國的反抗之后，不得不罷手的談判。

美國方面對談判的態度是，談判不意味著立即休戰，在停戰協定簽訂之前，將不停止對抗行動。美國政府更是授權李奇微在停戰談判期間，可以進行海陸空三方面作戰，以支持談判，力求在談判桌上爭取有利條件，實現所謂“光榮的停戰”。美國不僅一再在談判中提出種種無理要求，還在談判期間不斷發起軍事挑釁乃至局部進攻，企圖迫使中朝接受“城下之盟”。

中朝與美國針鋒相對，在談判的同時，志愿軍在軍事上采取“持久作戰、積極防御”的方針，由運動戰為主轉變為陣地戰為主，由軍事斗爭為主轉變為軍事、政治（外交）斗爭雙管齊下，為持久作戰、以打促談做好了充分準備。

經過半個月的談判，雙方達成了關于談判議程的協議。7月23日，周恩來起草的毛澤東致李克農并告金日成、彭德懷的電報中說，今后的談判“應以爭取從三八線上撤兵停戰為中心，來實現和平解決朝鮮問題的第一步”。

根據這一方針，在7月26日舉行的談判中，中朝方面建議：以三八線為軍事分界線，在三八線南北各后撤10公里，建立非軍事區。美方代表拒絕了這一建議，認為“聯合國軍”海空軍從北朝鮮撤出所放棄的優勢，應以中朝方面地面部隊的撤退加以“補償”，要求中朝軍隊后撤38—68公里，企圖攫取中朝控制的1.2萬平方公里土地。

美方的這一主張，理所當然地遭到中朝代表的拒絕和駁斥：“我們承認你們的海空優勢。但你們不要忘了，我們一軍對三軍就把你們從鴨綠江邊趕到三八線，如果是三軍對三軍，早把你們趕下大海了，還談什么？”美國代表理屈詞窮，公然蠻橫無理地拍桌子叫囂：“那就讓炸彈、大炮和機關槍去辯論吧！”

從8月中旬到10月下旬，“聯合國軍”連續發動了夏季攻勢、秋季攻勢，同時實施“空中封鎖交通線戰役”，企圖切斷志愿軍后方供應。想以此壓服中朝方，得到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

志愿軍早已做了精心部署和準備，給予有力的回擊，“以打促談”。加強正面和側后翼防御，防備敵人發動大規模進攻或在朝鮮半島蜂腰部東西海岸登陸，在作戰上采取“零敲牛皮糖”的戰術，積小勝為大勝。經過同“聯合國軍”4個多月的“飛機大炮的辯論”，“聯合國軍”在夏季、秋季攻勢中傷亡15.7萬人，僅占領646平方公里的土地。美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布萊德雷沮喪地哀嘆：“用這種戰法，李奇微至少要用20年的光景才能到達鴨綠江。”

“聯合國軍”在戰場上沒有討到便宜，10月25日，美韓代表不得不又坐下來談判，談判地點由開城遷到板門店。美方不得不放棄要求中朝方面退出1.2萬平方公里土地的荒謬主張，但又提出開城距漢城不遠，威脅漢城的安全，所以中朝方面必須把包括開城在內的1500平方公里土地交給他們。中朝方反唇相譏：“漢城離開城不遠，威脅開城的安全，貴方是否必須把漢城交給我們？”經過反復較量，11月27日雙方達成協議：以實際接觸線為軍事分界線，雙方各由實際接觸線后退2公里，建立非軍事區。

然而，美方拒絕從軍事分界線以北的所有島嶼撤出，中朝軍隊為此組織4次渡海作戰，收復了黃海道近海的大部分島嶼，迫使美方放棄除白翎島、大青島、小青島、延坪島、隅島5個島嶼以外的軍事分界線兩側海面延伸線以北所有島嶼。

1952年5月，李奇微調任北大西洋條約組織武裝部隊最高司令，“聯合國軍”總司令由克拉克接替。5月22日，美國第8集團軍參謀長威廉·哈里遜中將接替特納·喬埃任首席談判代表。哈里遜上任僅10天，就強硬地3次休會，最短的一次會議只有25秒，雙方代表剛落座，對方就宣布休會。

關于戰俘問題的談判，美方打著保護戰俘人權的幌子，拒絕按照《日內瓦公約》規定全部遣返戰俘，提出所謂“對等遣返”“一對一交換”“自愿遣返”等主張。美方的無理主張遭到中朝代表的駁斥和拒絕。雙方無法就戰俘遣返方式達成協議，美方于10月8日單方面宣布“停戰談判無限期休會”，且不等中朝方做出反應即拂袖而去。

金日成、彭德懷致函克拉克，嚴斥美方單方面宣告停戰談判無限期休會的無理行動，并向美方提出立即停止美方代表團中止停戰談判的無理行動、全部遣返戰俘和迅速實現停戰的三點要求。克拉克復函拒絕了上述合理要求。

美方發動了蓄謀已久的“金化攻勢”。10月14日，美軍向上甘嶺發起進攻，陸續投入兵力達6萬人左右，利用飛機大炮對上甘嶺狂轟濫炸。志愿軍在43天的防御作戰中，依托坑道頑強抗擊，涌現出38位與敵人同歸于盡的英雄。陣地在與敵反復爭奪中巋然屹立，共殲敵2.5萬余人，上甘嶺成了美軍的“傷心嶺”。10月24日，毛澤東在給志愿軍的賀電中指出：“此種作戰方法，繼續實行下去，必能制敵死命，必能迫使敵人采取妥協辦法結束朝鮮戰爭。”

1953年1月，美國艾森豪威爾政府上臺后，公開發出新的戰爭叫囂，威脅將戰爭擴大到中國境內。克拉克為此制定了一個發動全面攻勢的計劃，并不斷進行登陸作戰演習。美國還采取“放蔣出籠”政策，鼓動臺灣國民黨當局對中國大陸東南沿海地區發動進攻。針對美國的軍事冒險政策，在2月4日至7日舉行的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國委員會第四次會議上，毛澤東堅定地指出：“這個仗要打多久時間，我看我們不要做決定。它過去是由杜魯門，以后是由艾森豪威爾，或者美國將來的什么總統來決定的。這就是說，他們要打多久，我們就打多久，一直打到我們完全勝利為止！”

1953年春，美軍企圖在朝鮮東西海岸實施大規模登陸，毛澤東指示志愿軍“只管打，不管談，不要松勁，一切仍按原計劃進行”。志愿軍實施了大規模的反登陸作戰準備，加強了朝鮮海岸的防守兵力和防御陣地，使“聯合國軍”的登陸企圖“胎死腹中”。在這種情況下，克拉克不得不致函金日成、彭德懷，建議在板門店先就交換戰俘問題進行談判。中斷了近半年的停戰談判終于重啟。

為推動停戰盡快實現，中朝軍隊于1953年5月發起夏季反擊戰役。經第一階段、第二階段的進攻作戰，迫使“聯合國軍”方面做出妥協。6月8日，以中朝方面的建議為基礎，雙方就戰俘問題達成協議。6月18日，韓國以“就地釋放”為名，扣留朝鮮人民軍被俘人員2.7萬余人，公然破壞協議。志愿軍隨即發起以金城戰役為主的第三階段進攻作戰，重點打擊韓軍，向南擴展140多平方公里，殲敵5.2萬余人，迫使“聯合國軍”方面做出實施停戰協定的保證，有力地促進了朝鮮停戰的實現。

1953年7月27日，經過兩年零半個月的馬拉松式談判，終于達成朝鮮停戰協定。上午10時，雙方代表在停戰協定上簽字。然后將協定文本帶回送交各自的最高司令官簽署，加以確認。7月28日，彭德懷來到開城來鳳莊，在停戰協定上莊嚴簽字。

朝鮮停戰協定簽字后，毛澤東高興地對衛士長李銀橋說：“我們可以脫軍衣了，我脫，你們也脫。”因為“打回到三八線，守住了三八線”。“如果不打回三八線，前線仍在鴨綠江和圖們江，沈陽、鞍山、撫順這些地方的人民就不能安心生產。”

朝鮮戰爭成為“美國第一次沒有凱旋的戰爭”。克拉克在回憶錄中寫道：“我獲得了一項不值得羨慕的名聲，那就是我成了歷史上第一位簽訂沒有勝利的停戰條約的美國陸軍司令官。我感到一種失望和痛苦。我想我的前任麥克阿瑟和李奇微兩位將軍一定有同感。”

朝鮮停戰談判的成功，印證了這樣一個道理：建立在實力基礎上的談判才是長久而堅實的。中國通過戰爭贏得了和平，能戰方能止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