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惠泉
活法,一個高度通俗但極具哲學意味的詞兒,人盡皆知,眾說紛紜。對企業家、哲學家稻盛和夫來說,闡釋“活法”需要正面回答本源性問題:“人為什么活著?”“人生的意義是什么?”
這種以直白、玄虛、難以說清而著稱的問題,通常不僅僅是思維訓練、道德說教,也是人生必答題,而每個人的解答則折射出各自的命運與成就。稻盛和夫的答案是“提升心性,磨煉靈魂”。人為何來到世上?他說:“是為了在死的時候,靈魂比生的時候更純潔一點,或者說帶著更美好、更崇高的靈魂去迎接死亡。”
那么,如何“提升心性,磨煉靈魂”,實現人生的終極意義呢?稻盛和夫直接給出答案:“勞動具有克制欲望、磨煉心志、塑造人格的功效。”在他的表述中,勞動和工作可以視為同義語,“聚精會神、孜孜不倦,全身心投入每一天的工作”,“就能磨煉靈魂,提升思想境界”。為了證明這一論斷,稻盛和夫舉出農夫出身的二宮尊德:“田間的精進”“耕耘了他的心田,陶冶了他的人格,磨煉了他的意志,將他的靈魂提升到了崇高的境界”。在稻盛和夫的筆下,從事耕作的二宮尊德不曾研習禮法,言談舉止中卻有高貴和威嚴之象,一元日幣上的二宮尊德像以及二宮尊德的各種雕塑,似乎都在為稻盛和夫提供佐證。
和“提升心性,磨煉靈魂”一樣,在中國讀者的閱讀史中,耕讀是不陌生的,且不談諸葛亮躬耕南陽家喻戶曉的故事,也不用掉書袋論述陶宗儀《南村輟耕錄》的寫作由來及其學術價值,至今很多人家的門上高懸著“耕讀之家”四個大字,農業文明的傳統依然頑強地深入現實的毛細血管。然而,在日常生活經驗中,身上有泥土與汗漬,也有高貴與威嚴的農民是極其罕見的,極少有農民會以“精進”思考、概括日復一日的耕種與收獲。搜索讀過的書,能想起來的田間的磨礪與豪壯,大約只有一句“茍富貴,毋相忘”,一句“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從秦末傳誦至今。我們熟悉的是“活著”,作家余華的名著《活著》的“活著”。活著是抗爭,是堅韌的意志,是大時代的微觀記錄,不能說和“提升心性,磨煉靈魂”毫不相干,但是和“活法”相去甚遠,和高貴、威嚴的關聯度太低,也不能用“精進”予以升華,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時下流行新聞、輿論的翻轉,事實確有多張面孔,需要多維度觀察分析。二宮尊德的故事,也有稻盛和夫沒講的一面。青年時代的二宮尊德白日農耕,晚上讀書,耗費的燈油竟成為家庭的負擔,可見用功之深。講人生道理時,以名人軼事舉例,取其一點足矣,不能苛求稻盛和夫面面俱到。真正重要的是,今人熟知耕讀,為何踐行者寥寥?耕而不讀,勞而不讀,是我們亟待解決的時代病。
當然,談論生死與勞動意義不是“活法”的唯一內容,稻盛和夫還提出一個永恒性問題:什么是我們需要的哲學?他也做出了解答:“作為人,何謂正確?”表面上看,這個答案是疑問句,正如哲學家馬爾庫塞所說,一個好的提問已經回答了問題本身。稻盛和夫在自序中提煉出答案,具體來說就是正義、公正、公平、誠實、謙虛、努力、勇氣、博愛等。譯者曹岫云先生稱“作為人,何謂正確?”是稻盛哲學的核心,“做人的正確的準則”是正直、勤奮、謙虛、堅強、節制、利他等。稻盛先生和曹先生的表述明顯不同,讀者也可以給出自己的答案,準確地說,答案在每一位讀者心中和行動中。
以“活法”為中心,作為成就卓著的老者,稻盛和夫以其智慧給出世人建議:“不必脫離俗世,工作現場就是最好的磨煉意志的地方,工作本身就是最好的修行,每天認真工作就能塑造高尚的人格,就能獲得幸福的人生。”古往今來,最好的勞動與自我提升宣言,大抵就這樣吧!
這是一本名為《活法》的書,稻盛和夫的集大成之作。書中既有我們熟悉而遠去的生活經驗,又有我們陌生而肅然起敬的勞動理念,既提出人生終極性的問題,也給出切實可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