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年最“年長”的95后已經步入26歲了,隨著Z世代逐漸進入適婚年齡,年輕人的婚戀狀況也開始備受關注。
Z世代的年輕人,矛盾而又直接,復雜而又簡單。于戀愛一途,有人想逃離暈輪效應的陷阱,又有人沉迷于荷爾蒙帶來的甜蜜。
24歲的小顧說,“我想和腦子談戀愛,哪怕對面是只貓”;而同樣年齡的小杜說,“我享受和人的親密無間,哪怕今晚之前素不相識”……小朱每周都會換一個約會對象,但只談過兩次戀愛,過年期間整理了自己的列表,刪掉了十幾號人,發了條朋友圈寫,“新的一年新的開始”……經常戀愛的小霖說,談戀愛很簡單,但遇到合適的人很難……而一直保持著單身的小陳,說著寧缺毋濫的同時,也會在空白時刻感受到一個人的寂寞。
根據極光2021年的調研結果顯示,95后有69.1%的人目前為單身狀態,其中有40.7%的人從未談過戀愛。00后中單身群體占比為79.2%,無戀愛經歷人群占比為61%。
當代年輕人,脫單真的變難了嗎?
李木子小姐姐在26歲的時候,第一次經歷了父母催婚。在互聯網大廠從業的她已經單身近三年,父母一開始并沒有催婚意向,只是希望她能找個對象。但隨著她單身的時間越來越長,加上年齡的增長,父母逐漸開始向她施加壓力。
李木子告訴鈦媒體APP,自己其實平時并沒有很強的“單身焦慮”。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意識到如果想要在40歲之前有自己的孩子,那么30歲確實是一個需要考慮尋覓結婚對象的年紀了。雖然結婚后也不一定要生育,但人總是希望能保留一個可能的選項。
事實上,現在年輕人相親其實并沒有通常想象得那么極端。不同于剛畢業時對于相親的抗拒,現在的李木子已經習慣和父母選中的對象交換微信,有時出來見面約會,互相了解一下。李木子也對鈦媒體APP說,通常就是兩個人約出來吃飯聊天,如果彼此都沒有興趣也不會再深入下去。這也是她不排斥相親的一個原因。
在“社會時鐘”理論中,社會中存在著一個共同時鐘,即在人被期待在不同年齡階段到達不同的發展階段。例如18歲上大學,22歲談戀愛,30歲結婚。當人們按部就班地按照這個時鐘生活,便會更容易獲得一系列社會認可,反之,則要承受來自社會時鐘的壓力。
而適婚年齡單身人士的存在,是對社會穩定秩序的挑戰。于是,單身成為了一個被社會默認的需要“改正”的“不正常”狀態。單身人群也因此承受著各種壓力,甚至對于這部分人的指責已經超出了“單身”本身,比如他/她單身的原因是相貌不佳,學歷不好,工資不高等等。由此,誕生出了各種單身焦慮。

李木子保持單身的狀態并不是因為不想談戀愛,也不是上一段戀情沒有走出來。她認為最本質的原因是,在年齡增長之后人的情感需求降低了,生活的重心不再放在感情上。在李木子25歲左右的時候,處于職場上升期的她需要在工作中投入大量的精力。無論是為了金錢上的報酬,還是對于成就感的需求,在那段時間里,她的生活都以工作為導向。
2021年,根據統計局的最新數據,全國企業就業人員平均每周工作48.6個小時,按工作五天計算,每天工作時間達到了9.72個小時。在這樣的工作強度下,人們對于情感的需求自然被降級了。在有限的休息時間內,現代人更需要的是有確切積極回報的情緒體驗。比起經營親密關系,互聯網上的各種娛樂活動或許更能讓人得到快速簡單的快樂。
在這個擁有眼花繚亂的線上娛樂方式的時代,線下社交在人們生活中的比重在逐漸降低,當人們甚至不能面對面見到彼此,能夠怦然心動的機會或許也變少了。固化的人際交往圈也是戀愛的阻礙之一。比起更年輕的時候,李木子已經很少去參加工作之外的社交場合了。在身邊人群相對固定的情況下,人們與適齡異性交流機會逐漸減少。而在工作中認識的人,實則很難成為交往對象。

據統計數據,比起90后,95后及00后有過多次戀愛經歷的人數占比更多,達到4-6次的分別占16%和14.8%,而90后中有多次戀愛經歷的人數占比為11.1%。年輕人可能不是脫不了單,只是更容易分手。
“脫單難”的年輕人戀愛觀呈現出多元化趨勢,一項針對新型戀愛關系的調查中顯示,周末情侶,短期戀人和開放式關系是年輕人最想嘗試的三種新型戀愛關系。
總的來說,戀愛關系對于年輕人來說變得更加脆弱,個人的獨立性大于親密關系的約束性。
李木子說自己本質還是一個期待愛情的人,在她對未來生活的想象中,始終是有家庭存在的。戀人于她來說,更需要提供的是一種精神層面的陪伴和共鳴。于物質層面或者生活層面,李木子認為她有足夠的獨立性能夠自己照顧自己。
在婚戀中,李木子認為人是不斷變化的,處于親密關系的兩個人可能只是在同一階段互相匹配。隨著社會環境、職場環境和個人發展,當兩個人在變化中處于不同階段的時候,可能就不能達到精神和物質的匹配。這種不匹配自然會導致分手或者離婚。在彼此的下一個階段,會遇到其他適合的人。能夠一生都在統一階段上匹配的人是很難找到的。
復旦大學教授沈奕斐教授沈奕斐提出了“愛情的新舊腳本混雜”的概念。她在微博有43萬關注,B站擁有超100萬粉絲。她在B站所發布的“戀愛指導”類視頻平均每條都有十萬以上的播放量。視頻下方經常有粉絲關于戀愛咨詢的留言,還有年輕人在評論區相親征友。
她認為,在愛情舊腳本中,婚姻和愛情要服從于家族利益,但好處是具有穩定性,不需要承擔個人選擇的責任。而在現在時代的愛情新腳本中,個人的意愿、選擇和幸福高于一切,但壞處是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并不如以前有保障。今天中國的現代化,被稱之為“壓縮的現代化”,即中國用了幾十年,達成了其他國家幾百年的經濟發展,從而導致了文化的滯后性。
在愛情觀上,就體現在人們擁有一種即超前又矛盾的心理:希望獲得愛情的自主性,但又對舊式愛情的不費吹灰之力和穩定性戀戀不舍;想要舊腳本的安穩和保障,又想要新腳本的自由和獨立。“因為我們背后有兩個完全相反的邏輯體系,如果你雙標,一旦自相矛盾,想找到合適的人就很難。” 沈奕斐分析。
根據“新舊腳本”理論,某些時候,正是彼此認知和對腳本的想象不同導致誕生了眾多“渣男渣女”,“海王海后”。

例如,有些人認為曖昧就一定要發展為戀愛關系,彼此在曖昧階段就要負責,而戀愛,是以結婚為目的的交往。有些人認為曖昧可以隨時結束,畢竟還沒有進入戀愛關系,彼此不需要負責,戀愛的盡頭也未必是婚姻。而曖昧的定義在大家心中又各不相同,負責的程度也有差異,是每天互道晚安,還是擁抱牽手?是吃飯誰買單,還是隨叫隨到?
對于戀愛的態度問題除了由于新舊腳本的夾雜,也有男女腳本沖突的因素。
沈奕斐提到,女性的傳統角色是順從的、被保護、被照顧的角色,現代女性進入了公共領域后,開始追求自我,不再服從于社會對傳統女性角色的想象;而傳統男性角色是代表權威的經濟提供者,而在市場經濟下,男性角色的自我成長路線沒有改變,現代男性被要求成為傳統角色的加強版,對于成功、養家的壓力還是很大。
體現在戀愛中,就可能導致女性認為男性沒有承擔起應該有的“主動”“負責”等義務,而男性認為女性不夠“專一”、“保守”等。
沈奕斐也表示,從95后開始,男生也逐漸在追求自我,并去向著背離傳統角色的方向發展,這也許會帶來關系的改變。當關系的雙方都擁有追求自我的獨立人格,或許,如此多的新型關系的出現,正是關系改變的一節。
成熟的Z世代年輕人,已經可以熟練地在陌生人交友軟件上右滑同學/同事,并友好道“你好”了。
李木子提到自己對陌生人交友軟件和網戀的天然不信任感。她認為在陌生人交友軟件上,異性更容易偽裝自己進入一個求偶的狀態。同時,還有欺騙、真人與照片不符以及對方同時和多人進行曖昧等可能性。
學者在研究中發現,與現實中的面對面交流相比,人們在通過社交媒體進行線上交流時,充滿了更多的掩飾性。其次,在線社交不同于面對面交流的一大特點是,我們無法準確地看到對方的面部表情、身體語言,尤其是通過文字交流時,更容易出現“情感折扣”。
在此前提下,陌生人交友軟件目前使用的IM(Instant Messaging,即時通訊)體系和標簽系統,實際上可能也并不適應當代年輕人需要的戀愛社交方式。
在線“社交空間”元氣酒館APP的創始人陳奕龍表示,用戶在使用傳統交友軟件時會發現,雖然看似遇到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能夠進行有效交流并成為朋友的卻很少。以往通常認為其原因在于前端匹配不夠精準,于是進行了各種前端匹配的改進,例如發現互相喜歡,做靈魂匹配、AI匹配等,但在改進匹配方式后問題依然存在。
在陳奕龍看來,其實核心原因在于,以發消息為主的IM系統從根本上不適合陌生人社交,或者說不適合兩個人交流。其一,IM具有異步通信屬性,即雙方的消息可能存在時間差,兩個陌生人在一小段時間內遇到并發生密集對話的概率本身極低,而在一次對話結束后,再喚起對話的難度再上一層樓。
其二,IM作為一個通知工具,用戶需要學習很多聊天技巧去表達自己和完成對話,在對話之后很可能雙方依然不能完整、立體地了解對方。市場上大部分社交APP建立連接的主要方式仍是“文字消息”,彼此無法深入了解,只能通過簡單的標簽、照片進行篩選,因此也就只能滿足些初級的需求(例如約炮或者相親),而不是建立高質量有價值的關系。
他認為近年來,人們對陌生人交友的需求躍升到了更高的維度,其重要的一個表現就是對“情緒價值”的認同,希望彼此可以相互促進共同成長,這種新的變化他稱之為“新交友主義”。現有的很多交友產品為了提升效率,不斷加強用戶“目的性”甚至是“企圖心”,而這本身就違背人們在接觸陌生人或者交友戀愛的合理過程。愛情的美妙本該來自于那不經意間的怦然心動。事實上,大家真正渴望的并非所謂的“伴侶”或法律規定的“婚姻”,而是那種更趨近于理想狀態的“親密關系”。
元氣酒館嘗試構建良好的“線上”與“線下”的約會氛圍,倡導多元的交友文化。同時在產品設計方面,也不以傳統“文字聊天”體系作為核心,而是搭建了一個虛擬現實的“社交空間”。用戶在下班后跨越物理距離,在虛擬酒館中與陌生人小酌一杯,聊聊彼此的故事,在短時間里就可以建立高質量的關系,結識新的朋友。
算法真的能夠幫人找到真愛嗎?實際上,越是年輕的群體,對算法抱有更深的懷疑態度,從小在互聯網和算法世界中長大的Z世代,更加懂得線上交流的種種局限和曖昧。利用標簽將人進行標記和歸類雖然是一種方便快捷的歸類方式,但也讓人損失了人的復雜屬性。

華東師范大學劉擎教授在采訪中曾對標簽系統如此評價,人類離不開標簽,標簽就是類型化的思考,讓人們不用那么細致地、深入地花費時間去具體和深入地了解一個對象。用三五個標簽,就能標定一個人在社會中的位置,這對被標簽者其實是一個負擔,因為標簽往往不是完全準確的——然而,事實的情況往往是,當我們介紹一個人的時候,你越熟悉他,越難用三言兩語去概括他。
當我們在社交軟件中用簡單的幾個標簽對一個人下判斷的時候,實際已經放棄了去深入立體地了解這個人的選擇。
年輕人的脫單難題,與其說是戀愛變難了,不如說是整個時代發展對現代人戀愛觀帶來的變化。只是不同世代和生長背景的人的接受度不同,而在Z世代這個現象尤為凸顯。現代人的戀愛與親密關系將走向何方?或許未來真正要面對的不只是這個單一問題,甚至要面對家庭結構及社會關系的深層變化,而人們尋找戀愛對象的手段,也會隨著科技和產品的變遷擁有更大的想象空間。(來源:鈦媒體)
責任編輯/李雪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