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艷艷
雪 人
被積雪蓋住的黑夜
有人在撐起塌掉的棚子
有人在門前鏟雪
有人用雪,堆砌另一個人
而我,只是靜靜地站立
身體里的泥沙
開始發光發白
我知道,它們和雪花一樣
無法后退,被緊緊地捂在某個角落
時間是厚重的磨刀石
把它們戧成薄刃
那個雪人
正展露著毫無表情的頭顱
我們都曾拿起刀刃
在它僵住的臉上
一點點劃出笑紋
這一切多么合理而自然
是誰劃過我們的身體
并隨手把一個廢棄的鐵鍋
套在頭上
春 分
白天,陽光寡淡
水也刺骨,房間像冷下去的爐灶
積滿灰塵
出門前,戴上口罩
穿上白色棉服,像一根刷白的樹干
孤獨,笨拙,被風驅趕
夜里,燈光刺透玻璃窗
倒退的高樓,躲在黑暗里
列車像一條長蛇,向南快速爬行
身著薄衫的我
像冬日在剝絲抽繭,卻仍未拽出
瘦小的春天
蘇 醒
像一條小河,穿過
平靜的曠野,冷清的街市
抵達現在,以蘇醒證明
我,依然活在日夜不停的流淌中
無法回到源頭的事物橫列成堤岸
用于攔截夢游的波浪
用睡眠代替死去,暫停參與
抵擋不住誘惑的感官游戲
只有落葉,在其中輕盈漂浮
當一塊頑石露出水面,一扇窗印在墻內
鳥不言不語從我的水平面上掠過
樓上單調的琴聲是人間唯一樂曲
時 光 之 門
因為擁擠而慢下來
車流,人潮,江湖里的時光
多溫暖。像一個舞臺
椽子和欄桿上的雕花被磨成
語焉不詳的指紋
流水一樣的日子
無法剪輯,也無從粘貼
唱戲的人都老了,戲里的恩仇
演了十遍百遍千遍
不使勁回憶,會以為,并沒有發生
那就把幕布拉上吧
不到最后時刻
誰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門外,還是在門內
哦,燈火,多么昏暗
曲終人散時,我始終找不到
遺忘的鑰匙
夕 陽 勛 章
夕陽散發著橘子的味道。每一天
我在浮塵搭建的洞穴里,從清晨剝食到傍晚
而它依然完整。如世代傳承的圖騰
從來不曾認領地上的任何事物
誰是它的血親?我們這些沒有根的浮萍啊
終于學會了眼含秋波,對自由和愛
隔岸觀火,看遠航的船回來
從東邊升起的云朵依然向東流去
光線里浮華的小把戲太美了
同為欲望的奴隸
如果有人在夕陽下蘇醒
感激于它的永恒完整吧,只有感激
才能讓這枚勛章,緊緊貼在懺悔者
那不斷潰爛的傷口之上
責任編輯 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