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豬吃老虎

青絲

證券市場近期不景氣，據說90%的投資都虧錢。網傳有券商發布了一個員工行為準則，要求基金經理日常不要開百萬以上的豪車，佩戴15萬元以上的高檔手表，包包也不要超過5萬元一個，避免炫富，以營造出與客戶同甘共苦、攜手打拼的表象。

這讓我想起多年前iPhone剛推出時，有朋友說他女兒一直鬧著要買，但是他看到自己老板的女兒都沒用iPhone，雖然家里不差錢，他還是堅決駁回了女兒的請求，還一再教育女兒要學會低調。我聽得一頭霧水，老板的女兒用不用iPhone，與朋友的女兒能不能用iPhone，有什么必然聯系？

朋友解釋說，他的老板是個有著強烈“大哥”情結的人，總擔心下屬過得不好，傳出去會丟了自己的面子，經常把一些他看不上眼的生意轉交給手下人做，讓他們掙錢。于是，下屬之間很快就形成了默契，自覺維護老板的“大哥”形象，誰掙了錢，也不戴炫目的珠寶和手表，開車也不能比老板的好，衣服品牌、日常用品都要比老板低一個檔次。

大家擔心有人燒包得像某名人一樣，即使穿條CK內褲也故意把印有Logo的褲邊翻在外面，形成攀比效應，讓老板看到，原來你們比我過得還好，心理上受到刺激，失去了高高在上的感覺，以后就不會再發善心，繼續施舍這些“混得不好”的下屬了。

中國傳統智慧向來倡導“深藏若虛”“容貌若愚”，教導人們要低調內斂，以免“出頭的椽子先爛”。《菜根譚》說：“鷹立如睡，虎行似病，正是他攫人噬人手段處。故君子要聰明不露，才華不逞，才有肩鴻任鉅的力量。”扮豬吃老虎即由此衍生而出的厚黑之術。雖然現代心理學把這種毫不關心他人感受，只把別人看成實現自己目的的工具的做法，稱為“動因性”，但人們對利益的渴望，總會優先于對實現道德理想的承諾。

宋人羅大經的《鶴林玉露》記有一事：南宋秦檜權傾一時，眾諂臣佞人爭著巴結他，有了好東西都先送到宰相府里，然后才進奉到宮廷。秦檜的夫人王氏經常出入禁宮，陪宋高宗的母親顯仁太后聊天解悶。有一天，顯仁太后留王氏吃飯，偶然說起，最近各地子魚的產量好像少了很多，送到宮里的子魚竟然連大一點的都沒有。王氏不假思索當場答道，我家里這東西多的是，明天讓人送一百條來孝敬太后。

王氏回家跟秦檜說起這件事。秦檜當即大罵其蠢，好出風頭。第二天，秦檜命人把一百條青魚送到宮中。顯仁太后見送來的是青魚，以為王氏沒見過世面，連廉價的青魚和昂貴的子魚都分不清，拊掌大笑道：“我道這婆子村，果然！”美國哲學家理查德·弗利說，如果有人過分自信，又被他人有意滲入和塑造，那么無論想不想，都會信任他人的看法。換成更通俗的表達，就是猛如老虎，也有可能被扮成豬的弱勢一方吃掉。

現代成功學還教導人們，除了扮豬吃虎，還可以扮虎吃豬——即本來沒有老虎的實力，卻故意夸大聲威氣勢，在各種場合釋放強大信號，以達到目的。就像多年前鳳姐剛在網絡上冒頭的時候，許多圍觀吃瓜的人都以為“博覽《知音》和《故事會》、六百年難遇”的鳳姐是奇葩，以為找到了一個可嘲弄的對象，十分歡樂。直到后來有商家出六位數薪酬請鳳姐拍電影，繼而她又用炒作賺到的錢移民到了美國，人們才知道自己其實是在幫她抬轎子。

不管是扮豬吃虎，還是扮虎吃豬，都是武俠小說里的“七傷拳”，實則先傷己，再傷敵，會扼殺自己人性中的一些美好東西。如果明白了這個道理，也就會看懂村上春樹說他這大半輩子只是為了做一個正常的人，讓自己活下去，不趨炎，不附勢，不蠅營狗茍，就已竭盡了全部的力量，并非是文人的矯情，而是一個活明白了的人的最真實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