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烈

1950年初,當春節臨近之際,一天晚上,陳云家里給陳云秘書打來電話,詢問陳云怎么還沒有回家吃飯。
陳云秘書感到奇怪,陳云早就坐轎車走了,怎么還沒有到家?
秘書以為陳云在路上出了什么事,趕緊查問。
后來才明白,陳云“逛街”去了!
原來,陳云叫司機開到北京前門最熱鬧的大柵欄附近,下了車。陳云來到市場,詢問各種商品的價格。因為春節即將到來,北京市場正在大漲價,陳云去“逛街”,摸行情。
那時,陳云作為主管財經的副總理,常常悄然到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天橋市場、東單菜市場去“逛”。那時還沒有電視,市民中認得陳云的人并不多, 這給陳云以很大的“自由”。
陳云到了別的城市,也常常“逛街”。這樣,他對全國的物價心中有數。
陳云曾說,自己那時主管經濟,猶如挑著一擔“炸藥”:擔子的這一頭是物價,擔子的另一頭是糧食。不論是物價問題,還是糧食問題,如果處理不好,都會像炸藥一樣爆炸,引起全國性的大動亂。
陳云也深深地意識到自己肩上這副擔子的分量。
先說說物價這個“炸藥桶”:從1937年全面抗戰開始到1949年,這十二年中,惡性通貨膨脹,造成物價年年飛漲。
一幅漫畫,形象地勾勒出這十二年物價的飛漲:在1937年可以買一頭大黃牛的錢,到了1949年不夠買一根油條!
中國共產黨接收了這個“爛攤子”之后,物價依然狂漲。能否制服物價這匹“烈馬”,成了中國共產黨政權能否在中國站穩腳跟的關鍵。
從1949年4月至1950年2月,全國物價曾發生了四次大波動。
在1949年7月底至10月15日,不過兩個多月,上海的物價竟然漲了1.5倍!北京和天津則漲了1.8倍!華中、西北物價的漲幅也與此相近。
陳云在經濟工作中,向來主張分清輕重緩急。他首先是抓住重點。他曾說:“抓不住工作重點,那就如同在大海航行中把握不住方向。”
這一回,陳云抓住了“穩定物價”這個工作的重點。
陳云在1949年11月13日為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財政經濟委員會起草了《制止物價猛漲》的緊急指示。
陳云指出:
(物價猛漲)根本原因在紙幣發行的大量增加。七月底為二千八百億元,九月底為八千一百億元,十月底為一萬一千億元,到今天止為一萬六千億元,發行增加近五倍,致使幣值大跌,物價猛漲。
陳云還指出,控制物價猛漲,主要要掌握糧食和紗布,一個是吃,一個是穿,“是市場的主要物資,我掌握多少,即是控制市場力量的大小”。“人心亂不亂,在城市中心是糧食,在農村主要靠棉布”。
陳云在《制止物價猛漲》中制定了這樣的策略:
對于投機商人,應在此次行動中給以適當教訓。為此:
(甲)目前搶購風盛時,我應乘機將冷貨呆貨拋給投機商,但不要給其主要物資。
(乙)等到收縮銀根、物價平穩,商人吐出主要物資時,我應趁機買進。
由于陳云采取了這一系列控制物價的措施,物價這匹“烈馬”終于被馴服了。一連12年的惡性通貨膨脹,終于自1950年3月起,被制止了。
據統計,全國批發物價指數,以1950年3月為100,到1951年12月回落為96.6,到1952年12月則為90.6。
這樣,在陳云的領導下,結束了國民黨政權留下的長達十多年的惡性通貨膨脹。物價平穩,民心也就隨之穩定了。
毛澤東很贊賞陳云為制服物價飛漲所作出的貢獻,指出“這一勝利的意義不亞于淮海戰役”。
毛澤東此言,可以說是對陳云極高的評價。
確實,隨著戰爭的勝利,工作的重心從軍事轉移到了經濟。淮海戰役是“打天下”的一場大勝利,而制服物價飛漲則是“坐天下”的一場大勝利。
據薄一波回憶,當時他向毛澤東主席匯報工作時,說到陳云主持中財委工作很得力,多謀善斷。毛澤東聽了,沒有說話,順手拿起筆來,在一張紙上寫了一個“能”字。
細心的薄一波問道:“你寫的這個‘能’字,是不是指諸葛亮在《前出師表》里敘述劉備夸獎向寵的用語‘將軍向寵,性行淑均,曉暢軍事,試用于昔日,先帝稱之曰能’?”
毛澤東點頭。
上海的資本家們曾經認為,中共在軍事方面有才能可打100分;在政治方面由于統一戰線工作做得很好,可打80分;在經濟方面中共缺乏人才,只能打0分。
然而,當這些上海的資本家們得知,中共居然擁有陳云這樣的經濟奇才時,不得不佩服地稱贊他是“共產黨的財經專家”。
由于中共中央書記處“五大書記”之一的任弼時高血壓癥日益嚴重,突然中風,不能理事,作為中共中央書記處候補書記的陳云,于1950年6月經中共七屆三中全會決定,代理因病休養的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任弼時的工作。
任弼時原本是“五大書記”中最年輕的一位。由于中風嚴重,腦出血量太大,于1950年10月27日逝世,時年四十六歲。
任弼時去世后,1950年10月,比任弼時年輕一歲的陳云,升任中共中央書記處書記。這樣,陳云便成為“五大書記”之一,而且是“五大書記”中最年輕的一個。
毛、劉、周、朱、陳,成了當時中共的最高領導層:
毛澤東主管全面工作;
劉少奇主管黨務;
周恩來主管政府及外交;
朱德主管軍事;
陳云主管財經。
陳云曾這么說及自己當時的工作狀況:
我那個時候身體還好,除上午、下午有事外,經常是晚上八點鐘到周總理那里,十二點鐘到毛主席那里,也忙啊。
1950年12月,于若木在北京生下次子。這一回,又輪到陳云取名了。由于陳云已給長子取名“元”,也就給次子相對應取名“方”。
于若木說,也真巧,銅錢外圓(元)內方,恰恰是經濟工作的象征,而陳云正是主持中國的財經工作。曾有很多人問陳云,他給兩個兒子取名時,是否有這層意思?其實,雖然陳云是在1944年調任西北財經辦事處副主任,但是當時并沒有意識到從此就“定位”在財經領導工作崗位上。長子是在1945年出生的,當時,陳云只是按電報韻目給長子命名,與后來擔當的工作純屬巧合罷了。
更巧的是,長子長大后,竟然也從事財經工作,以至擔任中國人民銀行副行長的職務。
有趣的是,陳云在“文革”中被“下放”到江西南昌。當時,“上面”要陳云改名,陳云就臨時取了個名字叫“陳元方”——用兩個兒子的名字組成。他風趣地對別人說:“還好,我沒有改姓!”
(摘自《他影響了中國:陳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