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占康
(湖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康乾之際,統治者經過幾十年的武力征討,統治基礎不斷鞏固,社會逐漸穩定,文化事業也漸趨繁榮,私家藏書尤為發達,由《四庫全書》中的進呈書目亦可見一斑。其中,吳焯之子吳玉墀進呈的書籍有152種1 777卷,存目101種,8種無卷數。《繡谷亭薰習錄》便是吳氏父子為家藏書籍所作的提要目錄。
私家藏書至明清而大盛,與此相應,目錄學著作也呈現繁榮的景象,涌現了毛晉《汲古閣書跋》、錢謙益《絳云樓題跋》、錢曾《讀書敏求記》、繆荃孫《藝風藏書記》等一大批優秀的私人藏書目錄,為整理我國古代文化提供了寶貴的文獻資料。《繡谷亭薰習錄》便是這一時期較有代表性的私家藏書書目。
吳焯,字尺鳧,號繡谷,晚號繡谷老人,清代錢塘人,生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卒于雍正十一年(1733),“喜聚書,凡宋雕元槧與舊家善本,若饑渴之于飲食”[1]467,建構“瓶花齋”“繡谷亭”,專以藏書吟詠為業。繡谷亭藏書多達萬余卷。趙昱詩曰:“故人繡谷翁……插架饒萬卷。”[1]468吳焯著有《渚陸鴻飛集》《藥園詩稿》《南宋雜事詩》等。吳焯與厲鶚、毛奇齡、朱彝尊等當時名士多有來往。張熷有其行狀。其長子吳城字敦復,號甌亭,錢塘監生,雅好聚書,能承父志,凡“插架所未備者,復為搜求,勤加校勘,數十年丹黃不去手。城子為金、中麟均能文”[2],著有《甌亭小稿》《配松齋詩集》等。另,吳玉墀,字蘭陵,號小谷,吳城之弟,焯之子,乾隆庚寅科舉人,乾隆四十九年(1784)任太平縣教諭,五十四年(1789)任貴州遵義知縣[3]10,五十九年(1794)任正安州知州[3]25。四庫開館,玉墀獻書數百種。玉墀妻應世婉,聰穎能詩,有遺詩《漱玉亭稿》4卷。
可見吳氏家族為書香門第,喜藏書,尤著力于宋元珍本的收集。而《繡谷亭薰習錄》一書便是對瓶花齋所藏書籍的記錄,其中不乏秘書寶冊。
《清史稿·藝文志》載:“薰習錄二十卷。吳焯撰。”[4]但該書在流傳過程中散佚。葉德輝《書林清話》載:“存經部易一卷,集部三卷,近仁和吳昌綬校刻。”[5]現存松鄰叢書乙編本,即仁和吳昌綬雙照樓刻本,有易類1卷,105種,集部2卷,210種,分作2冊。原本具體卷數和分類已不可考。集部2卷依據時代劃分,楚辭4種,唐人集23種,宋人集102種,金人集4種,元人集58種,明人集19種,共210種。
該書前有其子吳城、吳玉墀序文,可惜首頁闕佚,但依然可以從中大略看出該書的寫作原委。其文如下:
(前葉闕)君子①其或取諸。
一作者生平事跡,惟以正史為斷,史所不載者,則考之志乘,志所不載者,則參之晁氏《讀書志》,馬氏《文獻通考》……其遺事逸語,見之諸家文集野史說部,中者悉采入焉。如同時遠省之人則詢之是邦故老,不憚再三,期于核實而后已。
…………
一雍正癸丑,先子見背,訖今三十余年矣!始克收羅散失,重加編校,或前為鈔本,今已刊布者;或前為秘籍,今始流傳者。不無互異,一遵原稿,以存先志。
男 城、玉墀 恭記[6]5
可見,該書內容搜采廣泛,以史書為主,間考各種書目文獻,如晁公武《郡齋讀書志》、馬端臨《文獻通考》、錢曾《讀書敏求記》、朱彝尊《經義考》等。其他各類書籍,即便是野史小說,如有相關者也悉為采入。倘若條件許可還會實地考察,詢問故老,以期核實,其嚴謹篤信可見一斑。另外,通過該序還能夠大致確定該書的編纂時間。序文末言“雍正癸丑,先子見背,迄今三十余年矣”,雍正癸丑為雍正十一年(1733),所以吳焯應死于1733年,那么該目錄編纂成書當在30年之后。
此外,由此序文可知,該目錄為吳焯所作,后由其子吳城、吳玉墀整理而成。吳焯生前已為其藏書作過諸多題跋識記。如精抄本《元和郡縣圖志》題識一條:
唐李吉甫撰《元和郡縣志》四十卷,篇首皆有圖,凡海宇要隘依約可睹,得王公設險之道焉,其后圖既散亡,志亦闕逸,已見程大昌后跋中,則編有闕文在宋時已然矣。余今以《唐書》校之……第不知焦氏何所據而指為五十四卷也……余搜求廿年始獲得之。維日冬至從橋西觀海棠盛開,歸披此卷,良快心志,篝燈泛覽,不覺達曙。康熙丁酉十一月二十日繡谷亭主焯。[7]429
《繡谷亭薰習錄》史部內容亡佚,無法與此文相對刊,實為遺憾。跋中先列作者、卷數,然后介紹該書的內容和流傳情況,考證校勘卷數的分合。這些體例模式基本奠定了該書的寫作基礎。不僅如此,吳氏作為書香世家,其子吳城、吳玉墀皆能繼承父志,喜讀書聚書,在此過程中也積累了大量資料。影枕碧樓叢書《南軒易說》跋稱:
此東北部末跋語云“靜惕堂古林書目有此,此即其藏本也。從湖州書賈得之,識數語以志喜”。當為吳敦復所記。[8]
又《善本書藏書志》中《讀書敏求記》條載吳玉墀手記一則:
是鈔為知不足齋藏本,癸巳夏鮑兄舉以贈予,昔竹垞太史乞鈔于也是翁,小胥與以金不應,脫所衣青狐裘益之。先子乞鈔咸涪臨安志于花山馬氏,予錢二萬,經半年乃得半部,復予錢二萬始允借鈔,前輩愛書如此。今藏書家如市兒說合矣。世風不古,即此可證。丙申春,仲小谷跋。[7]552
可見,其子吳城、吳玉墀也對藏書作有題識、附記等內容。只是這些題跋都是隨手而記,缺乏統一格式,往往還夾雜著許多私人瑣事和個人情感。如《南軒易說》跋稱該書“從湖州書賈得之”,《讀書敏求記》更是大段敘說書籍的來處。吳焯《元和郡縣圖志》也有“維日冬至從橋西觀海棠盛開”等生活瑣碎內容的記敘。還有一些比較感性的記錄,如“良快心志”“世風不古”“數語以志喜”等表達情緒的詞語。而在《繡谷亭薰習錄》中,此類同書籍本身無關的內容多已刪去,形成了規范的統一的體裁格式。因此《繡谷亭薰習錄》由吳氏父子兩代人共同完成。
目錄之書起源于劉向、劉歆父子的《別錄》和《七略》,后由《漢書·藝文志》保存下來,對考察書籍源流以及了解亡佚書籍等方面具有很大價值。余嘉錫在《目錄學發微古書通例》中言“則知凡目錄之書,實兼學術之史,賬簿式之書目,蓋所不取也”[9]。吳氏父子文化積淀深厚,《繡谷亭薰習錄》一書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和目錄學價值。
有宋《郡齋讀書志》開私家藏書目錄之先河,為后世私藏書目的發展和繁榮奠定了基本的體例范式。其體例為介紹每書作者、卷數和主要內容,后世多沿襲。后尤袤《遂初堂書目》開始簡單記載各書版本。如《尚書》,《遂初堂書目》:“舊監本《尚書》、高麗本《尚書》。”[10]至明代,許多書目都有意識地記載書籍的不同版本。如毛扆《汲古閣珍藏秘本書目》、李鶚翀《得月樓書目》等,但大多與《遂初堂書目》類似,只記載版本為宋本或元本之類,不描述具體內容,甚而不載卷數及撰人。清初錢曾《讀書敏求記》首次將版本納入提要范疇,而不僅僅是單純地對版本進行“賬簿式”的羅列。如李白詩集,《讀書敏求記》:“李翰林全集三十卷,太白集宋刻絕少,此是北宋鏤本,闕十六卷之二十二、十六卷之三十,予以善本補錄,遂成完書。前二十卷為歌詩,后十卷為雜著,卷下注別集,簡端冠以李陽冰序,蓋《通考》所載陳氏家藏。不知何處本,或即此耶。”[11]可見,在《讀書敏求記》的提要中,第一部分介紹了《李翰林全集》的版本來源為宋刻本,第二部分說明各卷內容劃分。在《讀書敏求記》中許多提要的條目介紹了書籍的版本內容,這已成為該書的一大特點。《讀書敏求記》雖開了于提要中記錄版本的先河,但所記比較簡略。《繡谷亭薰習錄》在此基礎上,對版本記載得更為詳細,會提及具體的刊刻者或刊刻時間、地點等。如《龍筋鳳髓判》條:“沈潤卿刻本,丹陽都穆跋其后。”[6]8《重刊校正笠澤叢書》條:“元后至元五年魯望之十一世孫德原刊于書院。”[6]10有時連版刻數量和字數也會記載在內,如《黃州小畜集》條:“并開載工價,計雕五百三十二版,依舊本凡一十六萬三千八百四十八字。”[6]12可見其對版本記載得非常詳細。有的條目還詳細介紹其書刊刻過程,如《臺閣集》條:“案克家上蔡人,先為諫議大夫,言蔡京事,后以龍圖閣待制知臺州。嘉佑于上元中嘗刺臺后守,表揚前烈,因刻于郡齋。”[6]7該按語結合謝克家生平經歷,說明此本《臺閣集》的刊刻原委,也能由此間接地了解該書的主旨大意。
有的條目還會還原其版本流傳過程。如《曲江集》條:“明瓊山邱濬錄自閣本,成化九年序而刻于韶郡;萬歷十二年,南韶兵備豫章王民順重翻。”[6]3《李賀歌詩編》條:“京兆杜牧序,元至正丁丑復古堂翻雕,遵宋臨安陳氏書坊舊本,明再翻,有劉淮東之跋。”[6]7有的條目全文都是對版本流傳的介紹,可見作者對版本的重視。如《道鄉集》條:“紹興五年李綱序,公之二子柄、栩鏤板傳世。既經散失,明初謝應芳龜巢訪其遺文,著為《思賢集》五卷,刻于常州成化中,翰林學士王思軒從內閣錄得原本以授公之十四孫量,于是此集復行翻雕,并《思賢集》附,此本無《思賢集》名,當是量未翻雕以前鈔本也。”[6]35這對把握該書的流傳過程、正確評估其版本價值具有重要意義。
《繡谷亭薰習錄》除了對版本內容作了詳細的記錄外,還對書籍相關內容作了考釋,包括作者的生平爵里、作品的真偽等。作者也自言博覽百家諸子之書,雖遺事逸語,悉加采入,乃至實地考驗,詢問邦國故老,其考證之精審核實可知。
1.考證人物生平爵里
古代通訊不便,加之作品保存困難,許多詩人作家作品散佚嚴重,作者的生卒年等一些問題難以確定。《繡谷亭薰習錄》在參考各種文獻的基礎上,加以合理推測,對這些問題進行考證釋疑。如《姑溪居士集》條:“陳氏稱之儀為尚書之純之兄,考本集,之儀乃從弟也。之純字端伯,之儀字端叔,可證。”[6]27又如《李太白集》條花費了近1 000字的筆墨對李白生卒年、出生地等進行考證,駁斥《新唐書》《舊唐書》等說法的訛誤,并一一追溯其致誤之原,甚為詳審。對于像李白系獄年份這種復雜的問題,作者也并未下斷言,只是認為《南豐序》所言更為“精當”而已,并感嘆“信乎考訂之難!”。可見作者于考訂下了很大功夫,對其中的酸甜苦辣深有體會。
2.考辨作品真偽
對于混入文集中的偽作,作者會在《繡谷亭薰習錄》中通過多種方式進行考察和推斷。如《浮溪集》條:“末附羅愿所撰顯謨閣學士程邁司業胡伸二傳,因高宗嘗書御屏‘文章汪藻,政事程邁’,而時人語有‘江南二寶,胡伸汪藻’,故編集者取二人以附之,往見錄本,失去標注并原名,誤認為藻作矣。”[6]28作者根據文本中的錯誤,推測《浮溪集》中程邁、胡伸二傳撰者致誤的原因:整理者將當時的時人諺語與高宗御屏語相混淆,由此導致署名的誤會。又《韋蘇州集》條:“又今本末卷有《黿頭山神女歌》《寇季膺古刀歌》二篇,古本所無。觀其筆勢繁縟,不似韋作。”[6]7從韋應物詩歌的版本和風格判定該書為偽作。現存韋集基本上是以王欽臣重編10卷本為底本,而在此本中并無《黿頭山神女歌》《寇季膺古刀歌》,吳氏言“古本所無”當指此。宋代在王欽臣重編本基礎上凡有三刻,補入8首詩,后《全唐詩》又增補5首,其中就包含此2首詩。“必須注意的是,無論宋代三刻所補入的八首詩,還是《全唐詩》所補入的五首詩,都有很不可靠之處。”[12]因此,《繡谷亭薰習錄》將其定為偽作,雖稍嫌于武斷,卻也為考察其作品真偽提供了一種合理的解釋,具有一定的參考性。
3.考證卷數
“卷”是書籍的計量單位,每卷文字多少,并無一定的規制,這也造成了同一部書卷數會有出入。尤其是雕版印刷出現后,書籍的傳播發行更為便利,不同的版本卷數不同是常見的現象。《繡谷亭薰習錄》能在考察版本流傳的同時,注意厘清不同版本卷數的分合,這在之前的書目提要中不多見。如《居士集》條:“此歐公存日集已行海內,迄無全本,自周益公集諸本編次且為之年譜曰《居士集》,外集而下至于書簡集凡十,名刻于家塾。其子綸又得歐陽氏傳家本,乃公之子棐所編,屬益公舊客曾三異校正,即《文獻通考》所載《六一居士集》一百五十三卷,附錄四卷、年譜一卷是也。明嘉靖中行人陳珊總舊集厘為一百三十五卷,刻于江西藩署,而其先天順、弘治、正德、吉安皆有刊本,皆祖慶元刻也。此編或疑非祖本。案公志表皆云《居士集》五十卷,即益公十集中之一。而陳氏云:‘《居士集》,歐公手(所)定(也)。’今卷尾有熙寧五年男發等編定。案年譜,公以是年閏七月卒,則此五十卷是當時手定本。至益公慶元刻本始匯其全耳。”[6]15該序說明了歐陽修《居士集》卷數由50卷到153卷,再到135卷的演變歷程,清楚地展示了其各個版本的卷數發展情況。
還有一些書籍卷數記載前后矛盾,或不同書目記載各言其是,紛繁復雜,提要會指出疑誤所在,并作出推測。如《苕溪集》條:“焦氏題行簡《苕溪集》五十五卷即此是已。又載劉一止《類稿》五十卷,一書字一書名,其誤特甚。考韓元吉行狀只稱《類稿》五十卷……考其全編,前五十三卷皆本集,第五十四卷行狀,五十五卷告敕,則卷帙又與韓狀不侔,豈后人又加編定歟?”[6]31
《繡谷亭薰習錄》所錄書籍,以記版本為主,兼有考證,文學評論相對較少,只是偶爾提及,有時還是引述前人評語,草草了事。如《眉山集》:“陳氏稱其‘長于議論,著論精確’,劉夷叔稱其‘屬對工巧,詩自成家’,并屬定論,不愧蘇氏后塵矣。”[6]27又如《養蒙集》:“阮亭尚書論其詩文皆膚淺不工,信然。”[6]49作者只是引用前人評語加以肯定,并無自己獨特意見,然而由“并屬定論”“信然”等詞亦可想見作者的文學態度。加之集部保存相對完整,后序云:“經史子三部六冊不知流落何處,幸此集部一類尚完好足焉。”[6]67即便大多是只言片語,我們也可據此大致窺探吳氏的文學批評思想。
《繡谷亭薰習錄》表現出儒家道統思想,這自然與儒學占據統治地位有關。且清代考據學盛行,知識分子大多沉溺于考經訂史,對辭賦文章不甚在意,戲曲小說更是等而下之。《四庫全書總目》集部總序言:“今掃除畛域,一準至公,明以來諸派之中,各取其所長,而不回護其所短,蓋有世道之防焉,不僅為文體計也。”[13]吳氏在《梧溪集》中亦言:“彼于宋末前聞猶為傳述,況乎聞見所至,一一可驚可諤之事,發乎放言高論之間。蓋欲以草野之詩,備一代之史,所謂不以風云月露浪染筆尖者也。”[6]54所不同者,《四庫全書總目》雖不提倡“風云月露”的純文學性寫作,但還是肯定了它們的存在,而《繡谷亭薰習錄》則明確認為“風月之形”的描寫是“浪費筆墨”的無用之作,甚至對《網山集》中《浮屠氏論》一文提出強烈批評,這可看作吳氏的政治及文學宣言。其文如下:
嗚呼!佛入中國以來,其教既行,舉中國而西方之矣。所謂裂其衣冠,去其須發,逃父割妻,毀滅形骸,此蠢夫愚婦之所為。而學士大夫往往指空說性,凝思于虛,觀心于寂。即賢如蘇子瞻、張無垢輩猶蹈入禪學焉。孟氏誅其心,韓子罪其跡。時各不同,后先一律,豈得以西土之俗,置之不論不議之列乎?[6]37
由此可見吳氏篤信儒家之誠,對儒以外的其他思想采取排斥的態度,大加撻伐,認為是“蠢夫愚婦之所為”,可以說“尊儒崇‘道’”這一思想基本上貫穿了他文學評價的始終,把符合儒家之旨作為最高的評價。如《龍川集》言:“今觀適序……發其秘藏,見圣賢之精微以不失儒者之旨。其推崇亦至矣。”[6]38但在強調詩文思想正統性的同時,也十分重視形式的美,肯定詩法。在《廣陵集》中列舉《春雪》《京口》《潤州》《春城》諸詩,認為“皆可為詩法”[6]23。又如《鹿皮子集》:“期以孔子為師而折衷群言之是非,可為特立獨行而無畏懾者矣……詩七言絕佳,第多出韻不可為法。”[6]51對陳樵詩文中所體現的儒家思想給予肯定,同時對其詩歌不合韻律要求感到遺憾,認為“不可為法”。可見《繡谷亭薰習錄》所提倡的文學之美應符合思想與形式并勝的要求。
《繡谷亭薰習錄》評價作品時往往會聯系創作者的品格和生平,如《魯公文集》:“公一代偉人,與日星河岳長留天地,其詞章翰墨散落人間,當亦有鬼神為之呵護者矣。”[6]3并未直接評價顏真卿的文學成就,而是贊揚了其偉岸品格,間接對其作品表達了肯定態度。由此可見《繡谷亭薰習錄》評價文學作品往往從其人品格出發,一定程度上來說,這與其“尊儒崇‘道’”的思想是一致的。由此而來,《繡谷亭薰習錄》對詩文的審美評價更著重于文章氣骨以及簡練厚重的美學風味。吳氏在《湛然居士集》條中言:“余嘗論《中州集》與元詩絕不相類,讀《湛然集》猶存余響,在元人中別是一種氣骨也。”[6]46贊揚之情油然而生。又如《杜清獻集》條:“讀諸條奏,剴陳時事得失,猶覺生氣凜然。”[6]39對于簡練厚重美學風格的追求,在《繡谷亭薰習錄》中更有多處論述。如評王禹偁詩文,認為其“能去五代繁縟之習,一出于典雅簡重,是所謂能開風氣之先者”[6]12。《北山小集》條“古詩堅潔猶有宋初風味,然頗負著述,當時人亦尊之”[6]31,簡練并不是淡而寡味,相反意味著厚而有味,因此作者吳氏也特別強調詩歌所蘊含的醇厚之美,如《澹居稿》條:“其詩不失溫厚和平之旨,力矯江西派艱澀一路,學者當知之。”[6]60《虞文靖集》條:“其文醇正雄簡,宗門之子長也。”而對于不符合這一標準的詩文,哪怕其外在形式多么完美,在吳氏看來都是有弊病的。如《不系舟漁集》條:“永嘉自四靈宗尚唐法,沿及子上,猶有余風,然失之薄矣。”[6]53
古今書籍散落多矣,賴目錄之書可保存一二,以供后人了解當時所存圖書及文化發展情況。《繡谷亭薰習錄》是吳氏家族兩代人相續努力的結果,雖然散佚嚴重,所存不多,但依然可以從保存相對完整的集部目錄中略窺其內容特點。它上承錢曾《讀書敏求記》,對書籍版本及流傳有詳細記載和考辨,對后世研究某一書籍的版本有重要借鑒意義。該書雖涉及文學思想和藝術的內容不多,但依然可以看出當時普通知識分子對文學的評價標準和審美追求。總之,《繡谷亭薰習錄》一書是清前期具有代表性的目錄著作,雖歷經風雨,但依然有其獨特的價值。
注釋:
①由下文推斷,此處所缺之處當為“先君子”,即其父吳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