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女神”的迷失

汪遠 胡煜知

顧婧雅發現，她只要在游戲中購買較為炫酷的特效和華麗的衣服，便會引來很多的男性玩家前來搭訕，有時候，這些男玩家還會因游戲中的“她”而互相開罵。漸漸地，顧婧雅發現在游戲中，自己仿佛就是虛擬世界里高貴的“女神”，享受著別人的羨慕和追捧，獲得自我滿足。為了持續這種自我滿足身處財務崗位的她將手伸向了醫院門診收費系統中的漏洞，拿到了打開財富之門的“鑰匙”……

從小就對白衣天使職業充滿著向往的顧婧雅，在初中畢業后果斷地報考了江蘇省盱眙縣的一家衛校，憧憬著能夠早一天穿上夢寐以求的“白大褂”。在順利完成學業后，2011年9月，顧婧雅通過招考進入該縣管仲鎮中心衛生院。

在當地人看來，管仲鎮中心醫院設施先進、醫療水平比較高，不僅服務于本轄區居民，周邊鄉鎮很多的患者也經常前往該醫院就診，是當地的一家大醫院。能去管仲鎮中心醫院實習，相對于其他鄉鎮中心衛生院更有發展前途，對于很多年輕的醫務工作者來說，這是一個寶貴的施展才華和抱負的平臺。

進院后，顧婧雅當了一名實習護士，主要負責住院病人的臨床工作。因其性格活潑、開朗、適應能力強，很快受到了同事們的喜歡。病房、巡診臺、值班臺，顧婧雅先后在衛生院的各個科室鍛煉。由于在衛校期間學習成績優異，在醫院表現良好，很快轉正成為一名正式的護士。在隨后的工作中，因為她工作能力強、業務能力扎實等，所在的護理組也時常收到病人家屬寫的感謝信和錦旗，受到領導表揚，護士長更是將她當一棵好苗子和接班人進行培養。

“初到衛生院覺得各方面都是新的挑戰，所以對自己要求還是很嚴格的，也想著能結合自己在學校所學的專業做出一番事業……”作為當時衛生院最年輕的一名護士，顧婧雅帶著目標開始了正式工作，并為此制訂了人生中第一份五年工作計劃，在這份計劃中，顧婧雅為自己設定了每一年的目標計劃。其中包括職稱、存款、榮譽等，并下決心要入職五年后當上全院最年輕的護士長。

2014年11月，醫院從培養“90后”優秀年輕女干部的角度，破格提拔顧婧雅成為副護士長，這次的提拔也打破了管仲鎮中心衛生院的一個慣例，即副護士長需要在護士工作崗位滿5年的要求。“在得知提拔成為副護士長的那一刻，我覺得3年來的努力沒有白費，也更加堅定了我努力早日成為護士長的決心……”顧婧雅回憶起當時被提拔時，仍能從她的臉上看得出那份驕傲和自豪。

在成為副護士長后，除履行作為一名護士的基本職責外，還需協助護士長做好病區管理工作，這對年輕的顧婧雅是一個巨大考驗。面對著較大的工作壓力，顧婧雅好幾次都較為穩妥地處理了患者與值班護士之間的矛盾，避免了醫患關系的進一步激化。

鄉鎮中心醫院有著自己的特殊性，最為顯著的特點是就診的患者多數為老年患者，有的甚至還沒有家人陪伴。顧婧雅通過日常的工作很快發現這個問題，并針對該問題及時向醫院的領導請示組建護士群體的青年志愿者服務隊，并利用個人業余時間帶頭幫助老人修剪指甲、打水、協助老年患者去衛生間等，這讓顧婧雅收獲了良好的口碑。

但沒想到，帶著一股沖勁干工作的顧婧雅，因一次正常的院內干部人事調整慌了神，也徹底失去了昔日的干勁。2016年7月，正是顧婧雅第一份五年工作計劃即將實現之年，除了獲得了榮譽外，顧婧雅更渴望能夠在事業上有所突破。日常帶她的護士長退休，顧婧雅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為了能爭取到這個崗位，那段時間顧婧雅總是第一個上班、最后一個下班，輪到值夜班時，更是盡心盡責。

然而，管仲鎮中心衛生院出于干部年齡結構、資歷和專業水準等方面綜合考量，此次的顧婧雅并不在考察名單范圍內。護士長最終由進院時間更長、資歷相對更好的另一名科室的副護士長擔任。

顧婧雅覺得五年的付出沒有得到回報，一時間難以接受。衛生院領導也意識到她的情緒，從大局出發，多次找顧婧雅談心談話，但是效果甚微。

當年9月的一次科室聚會上，顧婧雅向身邊同事“吐槽”，坦言不想繼續在業務科室干下去。以往勤勞、踏實、肯干的顧婧雅逐漸變得寡言起來，工作也時常停留在應付層面上，由于工作疏忽導致病人和病人家屬多次投訴。

在2017年底，對工作失去興趣的顧婧雅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開始接觸上一款以虛擬舞蹈為主題的游戲，該款游戲不僅有極強的劇情模式，還配有動感的音樂曲庫和絢麗的服飾，深受眾多游戲玩家的喜歡，正是這款游戲，給正處于事業厭倦期的顧婧雅帶來了一絲慰藉。

“和以前的工作激情完全不同，每天，我都盼望著早點下班，然后進入虛擬的網絡世界進行消遣，有時候一玩就是一整晚……”玩游戲久了后，顧婧雅發現只要是在該游戲中購買較為炫酷的特效和華麗的衣服，便會有眾多的男性玩家前來搭訕，有時候這些玩家還會因游戲中的“她”而互相開罵，在那一刻顧婧雅覺得自己仿佛就是這個世界里高貴的“女神”，享受著眾人對她的“膜拜”，正是在這樣的虛榮心驅使下，顧婧雅開始不斷地向游戲里充值。面對巨大的游戲開銷，僅靠工資維持生計的顧婧雅在經濟方面顯得捉襟見肘，在沉溺于該游戲半年后，積累了數年的錢財也已見了底。

此刻，對于早已陷入“心癮”中的顧婧雅而言，上哪里能夠快速地“搞”到錢，成了她每天上班期間思考得最多的一件事情。

2018年下半年，對于顧婧雅來說，是最為難熬的一段時間。為了維持在游戲中樹立起來的“白富美”形象，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她開始向身邊的同事借錢，并承諾發工資后第一時間還款。然而，她不僅在工資發來后第一時間選擇充值到網絡游戲中，還一推再推已承諾還款的欠款。據統計，截至案發時，顧婧雅已累計向身邊數十位朋友、同事借款4萬余元。

在身邊朋友同事不停催其還錢的情況下，2019年2月，走投無路的顧婧雅開始將目光投向了各類網絡貸款平臺，想通過“薅羊毛”的方式賺“快錢”，急于用錢的顧婧雅在網貸期間又陷入了“套路貸”的旋渦，“恐嚇、信息轟炸、電話騷擾”，對于逾期沒有還款能力的顧婧雅，網貸公司的催款方式讓她整日陷入恐慌之中。短短7個月的時間，顧婧雅僅網絡貸款、逾期罰款加上高額的利息便已達到20余萬元。

2020年初，早已對護士一職失去興趣的顧婧雅，迎來了其參加工作以來的第二次工作調整機會。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調整，她是從護理部調入門診部擔任收費員。雖然對這次的工作調整并不滿意，但對于急切想脫離護士工作的顧婧雅而言，也并非不能接受。

由于門診收費員工作相對輕松，這也讓顧婧雅有了更為充足的時間沉迷在網絡世界。

2020年7月，衛生院按照上級機關的要求，對該院的信息管理系統集中進行了升級，正是這一次的普通的系統升級，卻讓顧婧雅發現了其中的“漏洞”。

顧婧雅很聰明，雖然剛進入新的崗位，但很快通過實踐，熟悉了經過升級后的信息管理系統中的門診收費模塊。通過該收費模塊，醫院向患者收取就診費用，而掌握該收費模塊權限的正是身處收費員崗位的顧婧雅。

2020年9月的一天，顧婧雅像往常一樣收取患者門診費用，并在信息管理系統的收費模塊內進行操作，雖然線上支付運用越來越廣泛，但由于鄉鎮醫療機構中，大部分就醫患者是老人，使用現金就診成了常態，較多的現金繳費為顧婧雅利用系統漏洞進行退費操作提供了更大的可能性。

當天，前來就診的一位老年患者，在用現金向顧婧雅付了門診費用后，出于種種原因，該患者并沒有就醫成功。顧婧雅通過信息管理系統平臺的退費程序，將現金退還給了該患者。通過這一次看似常規的操作，“心細”的她發現，如果將自費患者已經繳費的發票號碼找出來，并在門診收費系統里面輸入發票號碼點擊作廢，就能做退費處理。假如該患者是通過現金進行支付，那么這部分現金將不通過系統程序運轉，也就很難被人發現。這一次的偶然發現，讓正處于債務危機的顧婧雅看到了一絲希望，她渴望能抓住這樣一根“救命稻草”來緩解此時巨大的經濟壓力。

“本來退費程序是需要醫生或者科室負責人在系統里確認的，但是現在使用的信息系統里，卻沒有退費申請和確認操作的模塊，收費員自己可以自行操作退費，這也是我們技術人員現在急需解決的一個漏洞……”衛生院負責技術支持的工作人員說道。在管仲鎮中心衛生院，正常的退費流程是需要患者找醫生簽字，然后將相應發票交給門診收費員顧婧雅。之后，由顧婧雅月底將退費的票據統一交給會計。“我所操作的這些假退費都沒有醫生簽字，也沒有發票，都是我私自操作的退費。我知道衛生院負責匯總的會計對收費信息系統不是很了解，所以在第一次嘗到‘甜頭’后，便一發不可收拾了。”顧婧雅面對檢察官的訊問時交代道。

面對利益的誘惑，顧婧雅一次次鋌而走險，從最初的每個月在收費過程中挪用一兩萬元，月底把賬還上去，做到月底賬平，到后來每個月挪用三四萬元，顧婧雅的膽子越來越大，窟窿也越來越多。

2021年6月，上級機關對管仲鎮中心衛生院開展例行審查，審查的重點之一即是門診收費臺賬，此刻的顧婧雅終日惶恐，生怕事情敗露。

2021年7月，在自知無法逃避法律制裁的情況下，顧婧雅主動到盱眙縣紀委監委投案，如實交代其在管仲鎮中心衛生院任收費員期間，通過虛假退費的方式貪污單位門診收費和通過作廢自費住院病人出院結算發票的方式，挪用單位公款的違法犯罪事實。2021年10月，盱眙縣監委決定對顧婧雅涉嫌違法問題立案調查。2021年11月，縣監察委調查終結，以顧婧雅涉嫌貪污罪移送盱眙縣檢察院審查起訴。

在受理顧婧雅涉嫌貪污一案后，承辦檢察官第一時間審查了該案全部卷宗，并從技術人員口中得知，雖然系統在沒有監管的情況下能看到異常作廢發票的張數，但是無法區分是正常退費還是異常退費。貪污罪涉及的貪污金額是關鍵，異常退費數額無法認定，案件就無法進行下去，實際異常退費金額如何確定，成為承辦檢察官的一道難題。

“為了精準確定顧婧雅一案的涉案金額，我們采用了最為穩妥的一個辦法，對所涉及的所有退費發票一張一張去核對……”為了核實貪污的實際金額是否精準，檢察機關組織專門的辦案小組，對顧婧雅擔任門診收費員后的患者檢查報告與其操作的退費目錄進行一一核對，在3天時間里對近千頁的原始票據進行了核對，最終認定顧婧雅的涉案金額為15萬余元。

2021年12月21日，經盱眙縣檢察院提起公訴，顧婧雅涉嫌貪污一案，在盱眙縣法院一審開庭審理。檢察機關指控，被告人顧婧雅在2020年9月至2021年6月期間，利用擔任盱眙縣管仲鎮中心衛生院收費處收費員的職務便利，在醫院收費系統內采取虛假退費的方式，先后侵吞422筆門診費用，合計15萬多元，主要用于日常開銷和償還欠款。

法庭上，顧婧雅表示很懊悔，由于自己在欲望中迷失了自己，才讓本該絢爛的人生墮入了黑暗。她表示認罪認罰，今后好好反思。

經過審理，法院對檢察機關指控的貪污數額15萬余元予以認可。

2021年12月29日，法院以貪污罪判處顧婧雅有期徒刑一年三個月，并處罰金10萬元。（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