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侯發山

走了十幾里，老黨還沒有走到目的地——他今天是去種植沙棘的。一年三百六十天，他都在圍繞沙棘轉圈，不是種植就是維護。老黨走得氣喘吁吁，拄著镢頭休息了一下。咳，老了，過去哪有途中歇息的？老黨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兒子，想到兒子老黨心里就一沉。

昨天，在城里打工的兒子回來了。父子倆就兒子的去留談了大半夜。

“爹……”

“別叫爹，我是鄉長！”老黨黑著臉打斷了兒子的話。

兒子忍不住笑了：“鄉長，咱這個鄉有多少人口，不就你一個人嗎？”

“誰說的？你的戶口在這里，也是這里的百姓，你……你還是副鄉長呢。”

“爹，不，鄉長，您這樣做有意義嗎？”

“意義比天大！這里是邊境，有人居住就說明這里還是中國的土地。沙棘種到哪兒，就說明哪兒是中國的地盤，任何國家都別想侵占！”

臨了，老黨氣呼呼地說：“你要明天敢走，就不再是我的兒子。”

兒子撇撇嘴說：“是不是您說了不算。”

天還沒亮，老黨就發覺兒子的被窩已經空蕩蕩的了。老黨嘆了口氣，把左肩上的镢頭換到了右肩。不去想這糟心事，還是欣賞欣賞眼前的沙棘吧。看著沙棘，老黨的眼里滿是憐愛，滿是歡喜。金黃色的葉片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果子有的橘紅，有的橙黃，雖然還不到成熟的季節，但已經散發出淡淡的香味。

老黨長出一口氣，邁開大步往前走。忽然，老黨的眼睛變直了——前方有個晃動的身影，是兒子！兒子光著膀子在挖樹坑。

老黨連忙跑了過去，笑著問：“兒子，不走了？”

兒子狡黠地眨巴了兩下眼睛，說：“鄉長，誰說要走了？”

老黨欲言又止，心里隱隱有一絲愧疚，原來自己誤會了兒子。

“鄉長，我查了資料，沙棘為藥食同源植物。沙棘的根、莖、葉、花、果，特別是果實含有豐富的營養物質和生物活性物質，入藥具有止咳化痰、健胃消食、活血散瘀的功效。除了食品、醫藥，還廣泛應用于輕工、航天、農牧漁業等領域……”

老黨兩眼一亮，問道：“你是說沙棘不但能防風固沙，還能幫助咱們鄉脫貧？”

兒子點點頭，甩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說：“此外，還有大用處哩。沙棘趕走了沙漠，人會越來越多，家會越來越好……”

“傻孩子，這樣會曬脫皮的。”老黨拿起掛在沙棘上的衣服披在兒子身上，心疼地說。

“鄉長……”

“傻兒子，別鄉長鄉長的了，我是你爹！”老黨上前抱住了兒子，眼里的淚歡快地流了出來。

遠遠望去，老黨父子已經與沙棘林融為一體，好像他們也成了沙棘。

芝芝摘自《芒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