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變

舒仕明

這天，市文藝表演隊要去一個偏遠的貧困村演出，進行文化扶貧。

路上，大家心情很好，有說有笑，大巴車經過兩個多小時的顛簸，路線導航加上一路打聽，好不容易開進了村。眼看村委會廣場就要到了，突然，斜刺里沖出幾只鴨子橫穿馬路，司機趕緊踩剎車，大巴車“吱嘎”一聲停了下來。還好，沒碾到鴨子，只見幾只鴨子搖搖擺擺像沒事兒似的走了。

司機正要發動大巴車，一個穿著破舊、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擋在車前，兇巴巴地朝車上喊道：“下來、下來！你們看，我的鴨子被壓傷了，你們就這樣走了嗎？”說著便把一只跛腳撲騰的鴨子扔在馬路中央，趾高氣揚地道：“是賠鴨子還是賠錢，你們看著辦吧！”

完了，大家知道遇上“碰瓷”的了，想下車和中年男子理論，領隊眨了眨眼，對大家輕聲道：“算了，何必激化矛盾呢？一只鴨子也值不了幾個錢，那邊正等著我們演出，還是抓緊時間吧！”說完下車和男子討價還價，最終給了男子一百元錢才算了事。

這次到貧困村進行文化扶貧，節目經過精挑細選，以“揚家風、傳家訓、立家規”為主題，通過群眾喜聞樂見的方式頌揚身邊的勤廉典型，意在激勵當地群眾樹立自信、轉變觀念，通過智慧和勤勞來改變命運、脫貧致富……因為整場演出很接地氣，受到村民們的喜愛。他們有的感動得流淚，有的激動得手舞足蹈。突然，觀眾里出現了一個特別的身影———衣服破舊、胡子拉碴……是那個“碰瓷”的男子，正躲在遠處的一個角落里觀看。領隊有些吃驚，只得告誡大家小心點，千萬不要招惹了他。

演出結束時已近中午，大家趕緊收拾東西，謝絕了村委的盛情邀請，連午飯都沒吃，就與村干部和觀眾匆匆告別，上了大巴車按原路返回。

在經過先前鴨子橫穿馬路的地方時，突然，那個中年男子又躥了出來，就像是早就等在這里似的！

大家異口同聲地說：“糟了，又來找麻煩了，快點開，沖過去！”

由于男子擋道，司機只好放慢車速。見男子手里拿著一百元錢，拍打著車窗在嚷著什么，領隊對司機道：“我給他的是一張之前收到的假鈔，想以牙還牙給他個教訓，肯定是他發現了要找我們的麻煩，快想辦法甩掉他……”

司機瞅準時機，猛一加速甩掉了男子，沒想到他手里的一百元錢卻通過一扇開著的車窗被風吹了進來。

“假錢拿來沒用！”一個隊員正想撕爛了扔掉，卻習慣性地拿在手里看了看，不禁奇怪地說：“這錢是真的呀！”

領隊把錢拿過去反復查看，真是太奇怪了，明明是一張假鈔，卻換來了真錢！莫非那人忙中出錯？看來他是偷雞不成蝕把米，活該！

回到城里，大家去食堂吃午飯，這時候，領隊接到了村支書的電話，說起那個擋道“碰瓷”的中年男子，村支書在電話里說：“是這樣的，他被你們演出的節目感化了，所以想把錢還給你們。先前的鴨子，是他故意弄傷了來訛你們的。這個特困戶一直破罐子破摔，經常耍無賴，新一屆村委會領導班子上任后，把他作為重點幫扶對象，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卻一直沒找到突破口，他總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要說他這個人其實很聰明，頭腦活絡，還有一定的文化，就是沒用在正道上，沒想到你們表演的節目這么鮮活感人，弘揚了社會新風，傳遞了社會正能量，觸動到了他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讓他深受教育。這回這個浪子看來是能轉變了，真得謝謝你們！”

領隊一聽，知道后來是錯怪人家了，趕緊說：“實在慚愧，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給他的錢是假的，可他還來的是真鈔呀！”村支書哈哈一笑：“他知道！他就在我旁邊呢，說看了你們的節目，應該花錢買票的，你就不要客氣了！”領隊趕忙道：“我們這是免費演出，文化扶貧，怎么能收費呢？堅決不行的。”村支書道：“好了好了，你就先收著吧！又不是再也不來了。”

第二年，文藝隊又去那個貧困村演出，一個干干凈凈的中年男子拿著手機在現場拍照，村支書在后臺笑著對領隊說：“認識那個人不？就是去年用鴨子碰瓷的那個村民！”

“啥？”大家都驚訝極了，沒弄錯吧，這變化也太大了！

村支書把中年男子叫過來，大家仔細一看，果然是他，只是跟之前比變得白凈帥氣了，說話也很有禮貌，與去年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在聊天中，領隊和他加了微信，才知道他叫王軍。

回城的路上，領隊發了一百元的紅包給王軍，說是去年的那一百元如數奉還，但是王軍沒收。錢退回來后，領隊又發了兩百元給他，并附上留言：聽說你要結婚了，好事成雙，我們送個禮，表示祝賀，請無論如何都要收下。

這回，王軍收了。隨后，他發語音道：“謝謝你們的好意，下次來時，我請你們吃土雞土鴨，石磨豆花，全是原生態有機的，表達我的一點謝意！這兩百元，就算是訂金吧！”

領隊高興地說：“好啊，多養點兒雞鴨，多種點兒蔬菜，多喂點兒生豬，到時我們來吃你做的最新鮮、最原生態的美食，咱們一言為定！”

文藝隊第三次去那個村演出時，村支書說他們村已經摘掉了貧困村的帽子。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站在“農家樂”門口熱情地招呼他們，正是王軍，他借助當地打造生態休閑觀光農業的優勢，開起了農家樂。

王軍從屋里叫出一個漂亮女人，滿面春風地道：“這是我老婆，叫小芬，農家樂的老板娘。我們店主打土雞土鴨土魚、石磨豆花、菜地采摘全生態，今天請大家嘗嘗，多提意見……說來真是有緣，兩年前，我弄傷鴨子‘碰瓷’詐你們，結果得到一張假鈔，發現后我本來是想到演出現場搞破壞的，卻被你們的節目深深地吸引了，讓我的思想發生了重大轉變，簡直是脫胎換骨，這才有了今天的我，所以你們就是我的恩人！當然，要感謝的還有新一屆村干部，他們不厭其煩、真心誠意地對我進行幫扶和教育，使我變得越來越好……”

說到這兒，老板娘嬌嗔地捶了一下王軍的肩，小聲說：“這又不是讓你做報告，說這么多干嗎？快點兒請大家就座吧！”

王軍連連點頭，看得出是個“耙耳朵”，眾人都有點兒忍俊不禁。

領隊笑著說：“我那兩百元錢只是預付的訂金，今天我們這么多人，肯定不夠的，差多少我們補上。”王軍擺擺手道：“夠了、夠了，你們對我幫助那么大，一頓飯錢小意思，應該報答一下。”領隊說：“不行，絕對不行，一碼是一碼，該多少錢就多少錢。”

王軍點點頭道：“那好吧，我每個菜弄好一點兒，分量多一點兒。”領隊還是搖頭說：“夠吃就行了。正如你們村支書所說，我們要響應黨中央和習總書記的號召，貫徹‘光盤行動’，杜絕‘舌尖上的浪費’，以清廉政風促節儉風氣……”

大家聽了紛紛叫好，鼓掌表示贊同。

王軍打趣道：“好吧，等會兒不夠吃可別怪我哈！因為我和老婆做的菜特別好吃，保證讓你們胃口大開！”

領隊也開玩笑說：“放心吧，他們不會怪你，只會怪我的，因為我經常當‘惡人’，按規矩辦事！”

大家忍不住笑起來，歡聲笑語蕩漾在綠水青山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