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母之恩大如天

華永寬

韓一刀是京城信義鏢局的總鏢師，這天咬著牙接下一趟鏢。此鏢押運需途經幾座大山，那一帶嘯居著一伙強人，為首的叫黑虎，力大無窮，領著一群強人攔路搶劫，殺人越貨。可是鏢局已幾個月不開張，快要關門大吉了，接下這趟鏢還有一線生機，他只得硬著頭皮接下了。

動身前，韓一刀回家看望老母親。快到家門口時看到老人家拄著拐在院門外溜達，突然，意外發生了！只見從斜刺里旋風般沖出一匹馬來，竟直奔韓一刀母親撞去！

韓一刀嚇得魂飛魄散，半邊身子都麻了。電光火石間，突然飛出一條大漢，躍至半空一斧劈下，正中馬脖子，血光四濺中驚馬一聲悲鳴，晃了幾晃之后，跌倒在地。

韓一刀搶步上前，先扶住母親定定神，再朝大漢倒頭就拜，口中叫道：“救母之恩大如天，請受我一拜！”

在韓一刀再三請求下，大漢來到韓一刀家中，他自稱叫牛大路，是個砍柴的樵夫，所以身邊帶著斧頭。

牛大路也是個豪爽之人，兩人當即痛飲起來，喝到高興處牛大路問韓一刀是做什么的。韓一刀酒氣上涌，也不藏著掖著，把明天即將啟程押鏢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牛大路聽了有些吃驚，說：“大哥，聽說那段路最近不太平，你怎么還敢走？”韓一刀聽了笑道：“我打探過了，以往有商賈、鏢行被劫全在大路，且是白天，這回我專走小路、夜路，打強人一個措手不及。不瞞你說，我知道一條山后的小路，十分隱秘……”

酒過三巡，韓一刀醉倒伏案，那牛大路卻依舊神態自若，真是好大的酒量。

一覺醒來，母親說牛大路已經告辭走了。韓一刀定定神，依稀想起說的醉話，可又不能確定，便問母親：“娘，我跟那牛大路說了什么沒有？”

母親說：“說了啊，什么夜里走山后小路之類的。”韓一刀聽了暗暗后悔，怎么把如此重要的秘密跟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說了……

第二天，韓一刀領著鏢局十幾個兄弟，趕著沉甸甸的騾車動了身，騾車上是需要押送的兩萬兩銀子。第三天夜里，一行人終于走進了山后的崎嶇小路，大家腳步放輕、口里銜枚，馬扎緊了嘴，連打著鐵掌的馬蹄子都包上了棉布。四下里寂靜無聲，連心跳都聽得清楚……

走著走著，前面隊伍忽然停了下來，殿后的韓一刀心里一緊，趕上前一看，頓時僵在原地：淡淡的月光下，前面道路被一道高約尺許的荊棘攔住了。

不好，強人已有準備！必須搬開荊棘才能通過，否則荊棘會刺傷人馬。韓一刀暗想，但愿強人只是擺下路障而已。

韓一刀領著眾人正要動手，只聽得一聲鑼響，在這空山野嶺之間分外摧人心肝，隨即四下里火光沖天，無數強人高擎著火把出現了。

對方人多，又在高處，而鏢隊身在峽谷里，若硬拼，死路一條。韓一刀倒也不驚慌，當即打馬而出，朝四方一拱手，朗聲開口，一連串的“春點”即江湖黑話脫口而出：“在下小姓韓，是京師信義鏢局領頭的，江湖朋友送了個賤稱，叫韓一刀。韓一刀來得倉促，還沒來得及拜上各位的碼頭，請多多包涵。”

京師信義鏢局名頭可謂不小，一般來說只要韓一刀撂出這幾句話，道上人都會給些面子，可這次他的話如石沉大海，火光中強人沉默不語。這種沉默無形中更增添了幾分壓力，韓一刀一行人感覺如同群羊被黑暗中的猛虎俯視著一樣。

韓一刀抱拳又說：“各位好漢，小弟倒也認識幾個拳頭硬、手條子辣的朋友，出道至今全是吃朋友的飯、穿朋友的衣，沒有朋友寸步難行。今天算是又認識了新朋友，不知可否高抬貴手？”

韓一刀這么說是軟中有硬：我是有不好惹的朋友的，所以你們最好不要惹我。

可是回答他的依舊是一片死寂。

韓一刀的冷汗冒出來了，今晚撞上鬼門關了，便又提起中氣說道：“各位好漢，凡事留一線，日后好相見。我們京師八大鏢局打斷骨頭連著筋，曾歃血為盟、對天發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一我出事，他們絕不會袖手旁觀的。”

對方還是不說話。韓一刀突然再次提高音量：“好吧，我知道你是前幾天救我老母、化名牛大路的那位好漢，你就是大當家的名喚黑虎的是不是？到現在你一直不肯現身，也不肯開口說話，就是怕我認出來吧？”

黑暗之中終于有人說話了：“你是怎么猜到的？”

果不其然，正是那牛大路的聲音。韓一刀說：“那日你殺馬時無意中露了一手，可謂力大無窮，傳說黑虎就有這種本事，加之整個行程我只告訴了你一人，現在被你們攔了個正著，你不是黑虎又是誰？”

韓一刀話音一落，耳側勁風突起，隨即身邊一個弟兄一聲慘呼倒栽下馬，中箭了，是山上強人放的箭！

那黑虎高聲叫道：“你既然知道我真面目，就留不得你了。”

強人這是要下手了。韓一刀臉色慘白，當即朝眾兄弟高叫：“抄家伙！”

強人呼嘯著沖下來，韓一刀一見心如死灰，強人太多了，我命休矣！

一番激戰過后，信義鏢局全軍覆沒。

亂世之中死這么點兒人波瀾不驚，他人照舊過活。過了不長時間，又有一長溜騾馬車進入山中，押車人極少，并且還是白天走的大路，這不是羊入虎口嗎？強人們自是傾巢而出，然而令他們大吃一驚的是：那些箱柜突然打開，沖出無數的人！

這些人全然不似往日見過的官兵、行人，個個武藝高強、出手狠辣、刀刀致命。強人知道大事不好，可想撤已經來不及了，周圍漫山遍野全是人，顯然對方早有準備。

同上回強人圍殲韓一刀一樣，這回是黑虎和他的弟兄被圍殲了。眨眼間強人被砍殺得七七八八，即使求饒也不行。胳膊中刀的黑虎知道死期到了，可是，怪事出現了———對手并沒有殺他。

眾高手中當先一人上前說道：“黑虎，我們京師八大鏢局亂世之中為求自保，曾對天盟誓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你們行事歹毒，不僅搶走銀子，還殺光信義鏢局的眾兄弟，八大鏢局如今只剩七個，若不為他們報仇，盟誓之義何在？下一次死的就是我們了。可是今天我們放你一馬，不過絕不能留下后患。”

那人說罷刀光一閃，黑虎一聲慘叫，右手掌落了地。

黑虎疼得渾身直哆嗦，可依舊死撐，冷笑著說：“干嗎不賞我一刀？為什么要留我活口？”

領頭者說道：“因為我們的好兄弟韓一刀留下了話。韓一刀死后，我們在他家中找到一封信，是留給我們的。信中說，如果他出了事，請我們湊齊銀兩還給事主，否則失了鏢行道義，也毀了他一生信義，我們自然照辦。第二件事，他告訴我們如果他出事，一定是黑虎所為，為國為民為鏢行，務請同心合力除去黑虎。不過他請我們饒你一命，因為救母之恩大如天。現在想來你到韓一刀家救他老母只是事先設好的計策，實則是打探消息的是不是？”

眾人說完打馬就走，剛走了兩步，聽得背后那黑虎高喊一聲：“韓兄，我殺了你這樣的信義之人，還有何顏面活在世上？我這就找你當面賠罪去。”

只聽“撲通”一聲響，眾人回頭一看，那黑虎用僅存的左手一刀斬在自個兒脖子上，直挺挺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