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被打以后

盧樹盈

董承今年五十出頭，不喝酒的時候，是村里的老好人，不管誰喊一聲，他都去幫忙。但喝酒以后，董承就耍酒瘋，經常打老婆，害得他的女兒嫁出去以后很少回娘家。

這天，是董承的生日，他特意做了一桌好菜，就等著女兒和女婿回來。他左等右等不見人影，心里難受，就一個人喝起了悶酒。就在這時候，女兒董小梅走了進來，手里提著一個大蛋糕，頭發雜亂，臉上有一個巴掌印，衣服上還有血跡。

董承急了，問道：“小梅，誰打你了？”

董小梅支支吾吾地說：“爸，沒有人打我，是我不小心摔倒了。”

董承看著董小梅的身后，女婿和外孫都沒來，怒道：“是不是張華那個畜生打你了。”

張華是董承的女婿，長得五大三粗，是個殺豬匠，兩三百斤的大肥豬，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當初董承就不同意董小梅嫁給張華，說他的身上有一股豬屎味，還是一個莽夫。如果夫妻打架，董小梅肯定要吃虧。但董小梅就是不聽勸，執意嫁給了張華。至于他們的日子過得好不好，董承也不清楚，反正他每次去看外孫，女婿就對他橫鼻子豎臉，從來沒有一個好臉色。他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贏，干脆不去女婿家。

現如今，女兒被打成這模樣，董承抓起一根扁擔，要去找女婿拼命。董小梅伸手抓住董承：“爸，張華已經承認錯誤了，說以后再也不打我，我都原諒他了。”

董承怒吼：“家暴有了第一次，就有無數次，你馬上和他離婚！”

董小梅哭了：“爸，我的孩子那么小，不能沒有爸爸媽媽，我忍一忍就過去了。你一大把年紀，長得又瘦小，肯定不是張華的對手。”

董承摔開董小梅的手，吼了起來：“就算我打不贏這個畜生，也要咬他幾口……”

董承是暴脾氣，不管董小梅怎么勸，他就是要去找女婿算賬。董小梅沒辦法，只能跟在董承的身后，哭哭啼啼地說：“爸，張華是殺豬匠，力大如牛，你可不要動手……”

不管董小梅怎么說，董承就是不聽，他沖到女婿家，用扁擔把門砸開，大聲吼道：“張華，你這個畜生，給我滾出來。”

張華也不害怕，走出來瞪著董承：“爸，你要干啥？”

董承怒從心起，抓起扁擔，向張華打去。張華抓住扁擔，使勁一拉，就到了他手中。董承躬著背，用腦袋朝張華撞來。張華伸手抓住董承的肩膀，他就動彈不得。看熱鬧的人都哄笑起來，感覺董承就如待宰的豬，只能挨揍。但張華并沒有打董承，而是放開了他，大聲說道：“爸，你無緣無故來砸門，又來打我，到底是為什么？”

董承指著董小梅說：“你是不是打我女兒了？”

張華皮笑肉不笑：“爸，你不是說打老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我有什么錯？”

董承額頭上的汗珠往外冒，那次自己喝酒后，打了老婆，張華抓住董承的手，說丈母娘年紀大了，千萬打不得。董承大言不慚地說，打老婆天經地義，不關張華的事。氣得張華要打董承，結果老婆擋在中間，勸住張華，董承才沒有挨打。

現在張華拿這句話堵董承的嘴，他不知道怎么反駁，就指著張華說：“我打不贏你，但有人能治你。這是一個法治社會，我不會讓你如此囂張。”

董承說完，氣呼呼地去了婦聯。趙主任看到董承，很是奇怪：“每次都是你打老婆，你的女兒哭哭啼啼來找我。這次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主動來認罪了？”

說起趙主任，和董承是老熟人了。有一次董承打斷了老婆的兩根肋骨，趙主任報警去抓董承，但他的老婆害怕董承坐牢，對警察說她是摔傷的。氣得趙主任說她沒骨氣，難怪一直被打，還不自強。

董承淚眼婆娑：“趙主任，我女婿打我女兒，你要為我做主。”趙主任嘆了口氣，說董承給女婿做了一個壞榜樣。但打人終究是不對的，趙主任就和董承一起去找張華。

到了村口，董承大聲吼道：“張華這個畜生打我女兒，天理不容，大家要為我做主。”

村里人看到董承離開，又帶著婦聯主任回來了，還大聲吆喝，都從屋里跑出來，跟在董承身后看熱鬧。

就這樣，董承邊走邊喊，身后跟著浩浩蕩蕩一大批人，為自己壯聲勢。趙主任給董承做工作：“老董，你千萬不要鬧事。如果張華真的打了小梅，法律會給你一個公道……”

不等趙主任說完，董承就嚷嚷起來：“趙主任，我以前打老婆，你就報警，讓警察來抓我。現在我女婿打我女兒，你為什么不報警？”

趙主任認識張華，雖然看起來五大三粗，一身蠻力，但他以前沒有打過老婆，應該是初犯，她要先了解情況。

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到了張華的家，董承吼了起來：“畜生，你給我滾出來。”

張華面不改色，從屋里走出來，一臉嘲諷：“爸，你以前說打老婆是家事，不能找婦聯，也不能報警。現在你找趙主任，是什么意思？”

董承吼道：“畜生，你不要以為你的力氣大，就可以打我女兒。如果法律制裁不了你，我就和你拼命。”

張華冷笑：“爸，你說打老婆，到底對還是不對？該不該受到嚴懲？”

這還用說，女兒是自己的心頭肉，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怎么能讓女婿打？因此，董承大聲說道：“你打我女兒就是不對，我要報警，抓你去坐牢。”

董承摸出手機，他這時候才想起來，早該報警的，剛才氣糊涂了，還指望趙主任幫他。她就是一個女人，自己打老婆二十多年，她也管不了。

張華指著董承，很是囂張：“你有種就報警，我絕不離開，就等著警察來主持公道。”

趙主任發覺有些不對勁，伸手按住董承的手：“你別報警，讓小梅出來，我看她傷得重不重。”

董承趕快說道：“趙主任，我女兒傷得很嚴重，臉上有一個巴掌印，身上都是血，可她還為這個畜生說話。”張華冷笑：“對，她傷得很嚴重，還在為打她的那個畜生說話。”

聽到屋里有哭聲，董承急了：“小梅，你快出來，爸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會為你做主的。”

話音剛落，董小梅攙扶著一個婦人走了出來，婦人成了熊貓眼，眼睛瞇成一條縫。她走路一瘸一拐，脖子上還有一道掐痕。

董承驚呆了，對著婦人吼道：“你這臭婆娘，跑到這里干什么？我女兒都被女婿打成這個樣子，你怎么好意思住在這里？”

董小梅哭了，拿起濕毛巾，擦掉臉上的紅手印，露出光潔的臉：“爸，張華沒有打我，但你打了媽媽。我就想讓你嘗一下女兒被打的滋味。如果不是外公死得早，他早就跟你拼命了！”張華握緊拳頭：“爸，你知道小梅當初為什么要嫁給我嗎？她就想找一個力氣大的，能夠打贏你，那樣丈母娘就不會挨打了。丈母娘那么愛你，怕你被警察抓走，也不準我打你。可你怎么舍得一次次把她打得這么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