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琳 耿杉
摘 要:抗戰時期,傅抱石在山水畫題材、構圖、語言、繪畫材料等方面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創新實踐,這種創新與巴蜀地區的地理環境、人文環境有著密切的關聯,是極具地域特色的一種山水畫創新實踐現象。因此,從傅抱石巴蜀時期山水畫的題材、構圖、語言創新、材質運用幾個方面,分層論述抗戰時期傅抱石山水畫創新實踐的巴蜀因素,凸顯傅抱石巴蜀時期山水畫的創新價值。
關鍵詞:巴蜀題材;傅抱石;銅骨皮紙
一、以巴蜀景致為題材的創作
傅抱石一生畫過很多的山水作品,其中一大部分都是表現風雨題材的創作,而這一部分的創作大都是在金剛坡下完成的。據傅小石回憶:“重慶山里經常刮風下雨,每當電閃雷鳴時,旁人都往家里跑或躲在屋檐下避雨,父親卻喜歡沖到大自然中,奔走在山野間,聽風雨,觀云霧,全然不顧被雨水淋濕。那時候我好生奇怪:父親為何這樣傻呢?直到長大后我才明白……大自然的瞬息萬變的景色,賦予父親創作激情,使他擁有浩大的氣度。”這樣的自然環境使得傅抱石熱衷于表現風雨題材。再者,當時傅抱石任教于沙坪壩的中央大學,距離金剛坡來回有數十里山路,但他常常都是徒步行走,途中遇到狂風暴雨的天氣是常有的事,而他把這看成是親近大自然,感受大自然的大好機會,這樣的經歷為他的創作提供了真實的素材。傅抱石筆下的風雨是他感受大自然后的真實性情的流露,所以他的風雨圖給人一種靈動、蔥郁、磅礴、蒼莽、朦朧之感,讓人不自覺便身臨其境。然而,深諳美術史的傅抱石知道古代畫雨的畫家很多,如米芾、高克恭等人,他們都有精彩的雨景圖,他們從來不直接畫雨,卻能讓人產生置身雨中的感覺,而這是因為他們長期觀察了解了不同季節、不同時間雨的形象特征以及風雨中樹石的狀態,歸納了畫雨的規律,而清代的金冬心開始摸索直接畫雨的方法。傅抱石受到他們的影響,同時也吸收了西方水彩畫的方法來表現雨景,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說,他最大的老師還是蜀地的自然環境,這也是他創作的來源。經過長期的研究,傅抱石也總結出了一套畫雨的經驗。畫雨時他用筆十分肆意迅猛,用干筆淡墨快速掃出微雨,用濕筆淡墨迅速揮灑畫出暴雨,將毛筆散開使其每根筆毛充分接觸畫紙,似雨絲根根分明,蒼茫秀潤,讓人頓生煙霧氤氳、雨意朦朧之感。此技法看似簡單,實則不易練就,而傅抱石在蜀地的八年時間里,不斷置身于山間林野,感受蜀地獨有的奇景,并將這些瞬息萬變的景色印入腦海中,經過不斷的實踐,創造出屬于他的獨特的風雨圖。
二、以巴蜀地質特征為基礎的構圖
構圖無論對于中國繪畫還是西方繪畫都有著重要的作用,中國畫的構圖是根據作者主觀感受,將物象安排在適當的位置以抒發作者對所表現物象的獨特領悟。傅抱石巴蜀時期的繪畫作品大都取景于金剛坡附近的山川樹林,受到巴蜀地區獨特自然環境的影響,其繪畫的構圖也發生了改變。傅抱石每次作畫時,都會在選定題材后坐在畫紙前點起一支煙,在心中仔細揣摩著每個物象的位置,待到胸有成竹后,便開始大筆揮灑。在領略了樹木蔥蘢郁茂、云煙氤氳迷蒙、山巒雄奇蒼秀的奇景后,傅抱石意識到傳統的“全景式構圖”已不能表現這里的獨特之美了。他經常提高畫面的視點,截取高山峭壁的中上部置于畫面中,山體占據了大部分的畫面,他將遠處的山峰延伸至畫面外,頂著畫紙的邊作畫,上邊很少留出天空。而前景則提高視點,增加前景在畫面中的比例,同時將前景的景物貫穿畫面上下。這樣前景會掩映著后景,山體的左右位置也錯落布置,以塑造畫面的空間感,創造了頂天立地式的構圖。在透視上也運用了近大遠小的構圖形式,仔細描寫近處的景物,拉近了畫面與觀者的距離,增強了親近感。他的這種構圖形式與他的筆墨語言也相互契合,給人帶來一種視覺的沖擊,給予觀者強烈的心靈震撼。畫面中,他注重取舍,將無限的景色表現在有限的空間里,在風雨飄搖的局部激蕩中體現了廣闊深遠的空間意識,給觀者帶來無限的想象。高鴻曾這樣評價傅抱石的構圖:“傅抱石先生對中國傳統山水畫的革新,最顯著的地方是他對傳統散點透視構圖形式的反叛,我們看他成熟期的山水畫,其構圖已經不是概念上對高遠、平遠、深遠形式的‘延伸’,很多時候是借鑒西洋風景畫的焦點透視手段。”由此可知,傅抱石巴蜀時期對繪畫圖式的創新,改變了明清以降程式化的、脫離現實生活的構圖形式。他利用對中國古代繪畫理論的熟悉和獨到見解,將傳統的構圖形式與西方的透視學相結合,在川渝地區特殊環境的滋養中,建立了獨特的山水畫圖式語言,創造了更加具有時代感的作品。
三、以巴蜀自然環境為對象的語言創新
傅抱石入蜀的八年時間是他繪畫風格形成的關鍵時期,在這一時期里,他不斷試驗、實踐、創新,創造出了很多讓人耳目一新的繪畫作品。傅抱石在1942年的“重慶壬午畫展”上展出了近100件繪畫作品,其中十之六七都是在重慶金剛坡下所作,從這些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打破了傳統繪畫的筆墨程式,富有新意地創造出了新的筆墨方式——散鋒筆法,也就是今天所說的“抱石皴”,巴蜀時期的繪畫創作體現了他對散鋒筆法的不斷嘗試和探索。“抱石皴”形成的原因也有很多,首先傅抱石有著深厚的傳統理論基礎,對傳統古代畫論有深入的研究,所以他對中國傳統的筆墨有著獨到的見解。其次,他在留日期間受其導師金原省吾以及西方繪畫的影響,意識到要對中國畫進行創新。最后就是入川的八年時間里,通過對巴蜀自然環境的體驗和感悟,創造出了新的筆墨方式。“抱石皴”從傳統皴法中吸取營養,弱化了傳統皴法中線的意識,而增強了畫面的塊面感。它不再表現具體的山石樹木的質感,更加注重所描繪物象大的形態感受,弱化了山石結構的具體細節,它更像一種肌理,用這種肌理表現山石質感,將這種皴法與用墨用色相結合,干濕互襯,表現了巴蜀地區植被茂密濕潤的山巒,增強了畫面的視覺效果,體現了山石的地域性特征。“抱石皴”是傅抱石置身于巴蜀山水的真切體悟,來源于自然又不受限于自然,在山水創作中具有靈活性和現實性,拓展了中國畫的表現力。加之他大膽的用墨用色,充分表現了巴蜀地域煙籠霧鎖的空氣感、氛圍感,體現了山水畫創作中的空間表現,這也是傅抱石巴蜀時期山水畫的一大特色。
四、以巴蜀為表現主體的材質運用
傅抱石作畫時大量運用散鋒和側鋒,運筆的輕重、緩急、大小等經過皮紙的呈現,使畫面產生不同的質感,可以用來表現不同的物象。這種皮紙對筆墨有很好的滲透作用,具有很強的吸水性,滲墨很自然,好的墨畫上去之后漸層滲入紙中,干后墨色黑亮、層次分明。由于皮紙的纖維較粗糙,有較好的固定水漬的性能,作畫時能留下清晰的筆痕,與亂頭粗服的散鋒筆法相得益彰,使畫面有一種古拙的意味。傅抱石作畫時對毛筆也極為講究,他作畫的毛筆有十多種,大多為兼毫和硬毫,其中他較喜歡用短鋒硬毫,這種筆大多數都是狼毫制成,筆毫勁挺。他還喜歡日本“鳩居堂”所產的山馬筆,山馬筆的筆毫比豬鬃更加挺拔,毛端似狼毫般尖銳,易散易攏,聚攏能見筆鋒,散開則形成很多筆鋒,筆腹較大,能充分吸收水分,很適合用來表現金剛坡滿山植被覆蓋的濕潤感。在用墨方面,傅抱石也十分熟悉墨的屬性,他喜歡用研磨出來的墨,幾乎不用墨汁,他用的墨有油煙、松煙和漆煙,不同的墨用來表現不同物象:油煙墨跡烏黑發亮,多用來勾勒點簇,使畫面醒目;松煙則比較簡淡,沒有光澤,適合用來烘染景物;漆煙多用于大面積的渲染,表現畫面的層次感、墨韻感。他從不用宿墨畫畫,而且每次磨墨前都要將硯臺清洗一遍。巴蜀時期他為了更好地表現這里的雨景,開始嘗試用礬水畫雨,他先用大筆將礬水揮灑在紙上,再用筆蘸墨畫其他景物,而被礬水灑過的地方不易著墨,便形成了逼真的雨景,讓人眼前一亮,給人紙上風雨來之感,可見他對繪畫材料的運用十分考究。傅抱石通過不斷實踐、探索、嘗試,通過對中國畫深刻的理解,將中國畫傳統工具材料的運用發揮到了極致,而不僅僅局限于對筆墨的錘煉。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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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琳,四川美術學院2020級中國畫與書法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
指導老師:
耿杉,四川美術學院中國畫與書法藝術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