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刀

周銳

相傳宋太祖趙匡胤在沒打下江山前，只是一個普通人，甚至連普通人都不如——想打一把刀都得賒賬。

趙匡胤上場，去敲鐵匠吳衍能的門。

吳衍能開門問：“趙大爺做什么來了？”

趙匡胤說：“打刀來了。”

吳衍能暗想：這家伙三年前在我這兒打了把刀，分文沒給呀。現在又來打刀，不能再讓他哄了。

“趙大爺，這刀打不成了。”

“怎么打不成？”

“我搭了伙計啦。”

吳衍能的意思是：我可以答應你欠賬，但我雇的伙計不能答應。

趙匡胤便說：“叫你的伙計來見我。”

其實，吳衍能說的是謊話。再說了，就算真有這個伙計，三更半夜的，怎么找去呀？吳衍能想了個主意：有了，叫我媳婦出來，當我的伙計。這樣，他就可以和老婆一唱一和地拒絕趙匡胤了。

“家里的，起來吧！”

吳衍能老婆出來念了四句：“奴家生來命兒窮，嫁個丈夫吳衍能。白日打刀還好受，晚上哼哼又哼哼。”

吳衍能問：“你怎么出來就哼哼？”

老婆解釋：“你看啊，白天跟你做活兒，晚上睡在涼炕上，連張炕席都沒有，把我凍得直哼哼。”

吳衍能低聲抱怨：“你這一哼哼，把你大爺哼哼來了。”

“我沒有大爺。”老婆以為吳衍能是說她爸爸的哥哥。

吳衍能說：“趙匡胤，趙大爺。”

“他來做什么？”

“來打刀。可他三年前打的刀還沒給錢呢。”

老婆喜歡往好處想：“興許這回他有錢了呢？”

吳衍能說：“甭想好事兒。我說搭了伙計了，想用這個把他應付走。你就來當這伙計。”

夫妻二人商議好，來到趙匡胤跟前。

“趙大爺啊，你要打刀打不成，沒鐵。”

趙匡胤聽了要走，吳衍能的老婆卻說：“趙大爺回來。我們當家的說沒鐵，可我家門后頭還有兩把刀坯子呢。”

趙匡胤便道：“刀坯子可以用得。”

吳衍能說：“還是打不成，沒有渣子。”他說的是一種燃料。

趙匡胤又要走，吳衍能老婆接著說：“后院還有兩筐火炭。”

吳衍能恨得牙根癢癢，心里怪自己的女人太老實，凈幫倒忙。他對趙匡胤說：“還是打不成，沒火。”

“趙大爺別走，”吳衍能老婆說，“我家佛前還有長明燈。”

這回吳衍能沒法推托了。他說：“我們來打刀，趙大爺去我屋里睡會兒吧。”

趙匡胤進屋后，吳衍能和老婆就生起爐子，拉起風箱，一錘一錘地打鐵鑄刀。

他們邊干活兒邊聊天，聊著自家的窮日子。聊著聊著，老婆哭了起來。

吳衍能說：“你哭什么？你嫁過來的時候，雖然我們家什么都沒有，但紅褲子、紅襖可都是新的。”

老婆說：“哼，剛拜完天地，就進來一個老太太說：‘姑娘快脫呀。’我一打聽，那衣服是你借的！”

打完刀，用水淬火時，趙匡胤出來了。

吳衍能把刀遞過去說：“趙大爺，給你刀，看看好不好。”

趙匡胤舞弄了一下，滿意地說：“倒也趁手。吳衍能，我這兩個靴筒里面，一個有十兩銀子，一個有五兩銀子，你二人摸個福大福小。”他的意思是讓夫婦二人摸彩碰運氣。

他倆就在兩邊蹲下來，一左一右地摸趙匡胤的靴筒。

吳衍能先伸出手來，對老婆說：“我運氣不好，什么也沒摸到。”

老婆說：“我也沒摸到銀子！”

趙匡胤哈哈大笑：“我自己都沒摸到過銀子，你們怎么會摸得到！”

吳衍能懊喪地說：“咱們這回又上當了。”

“等我當了皇帝，會將打刀的錢百倍償還。”盡管趙匡胤根本不相信自己能當上皇帝，但他還是對吳衍能的老婆慷慨承諾，“不僅如此，我還會降旨賜封。吳衍能太小氣，我就不封他了，但我會封你。以前不是有秦國夫人、虢（ɡuó）國夫人嗎？你‘哼哼’來‘哼哼’去的，我就封你為‘哼哼夫人’吧。”

吳衍能的老婆說：“趙大爺，您說起‘哼哼’，我就想到了我家的涼炕。您能不能賜我們一張炕席啊？”

“行，這炕席應該是金子做的。”趙匡胤說完就走了。

吳衍能搖著頭說：“他能當皇帝？”

老婆說：“萬一當上了呢？咱們就再信他一回吧。”

“再信他一回？金炕席？……”

嗩吶奏起，夫婦倆進屋做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