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賣柿子

余平

上世紀六十年代，我還在上學。那個年代，當看到有的同學騎著自行車上學，讓我羨慕不已。

那時我家經濟比較困難，如何能實現我擁有自行車的夢？思來想去，我終于想到了。

趁著寒假賣凍柿子賺錢。凍柿子是我們老家特有的吃法，要霜降后才摘的柿子，冷凍儲存到冬天，此時的柿子只能吸食，先喝汁后吃皮，甘甜如蜜清涼適口，令人頓覺舒暢，火氣漸消。

賣凍柿子既能圓了我的夢想，又能貼補家用，我的想法得到了父親的支持。父親四處借錢，買了一輛鳳凰牌自行車。父親說借的錢要我靠賣凍柿子還上，我滿口答應下來。

從此每天凌晨四五點鐘我就到水果廠排長隊，一天只能批發到最多兩箱凍柿子。雖然很早就到水果廠排隊，當我馱著凍柿子出廠時，卻常常是早上八九點了。第一天賣凍柿子，我有些膽怯，怕遇到熟人，也不敢吆喝，結果一天只賣出八個柿子。

父親急了，他說這樣下去借的錢是還不清了，好在母親一直鼓勵我，母親說我是靠勞動賺錢，不偷不搶，有什么害怕的。

第二天賣柿子我終于鼓足勇氣吆喝了幾聲，就是這幾聲吆喝為我招來了兩三個顧客，他們一下子買了十幾個凍柿子，這讓我有了信心，我終于敢大聲吆喝了。

那天我凈賺了三元錢，晚飯母親專門給我做了碗蛋炒飯，外婆心疼地對我說：“你看看，耳朵都凍裂了，吃吧，趕緊吃吧！”

在那些崎嶇不平的小城路上，我常常費力地蹬著自行車腳踏板，雖寒風凜冽我卻常常是汗流浹背。渴了餓了，凍柿子自己是舍不得吃的，就花兩分錢在路邊買一杯熱茶，啃幾口干糧。

要是遇到雪天就更麻煩，有一次下雪我依然出門去賣凍柿子。由于路面泥濘濕滑，迎面來了一輛卡車，我心一慌，車身一斜，人車和柿子箱就倒地了。我爬起來趕緊檢查柿子，幸好凍柿子只是摔出來幾個，并沒有摔爛，我這才放心。

等賣完柿子回到家，我才發現小腿一片淤青，有的地方還在滲血，當時真的沒感覺到疼痛。

有時一片區域去了好幾個賣凍柿子的，柿子就會滯銷，我不得不騎著車往更偏遠的地方去，要是生意不好，常常到晚上才賣完，頂著夜色，騎著心愛的自行車往家的方向一路飛奔。

有一次我越賣跑的越遠，都到城郊了，天黑了下來，我認不清回家的路，而自行車車胎又被扎破了。幸好遇到城郊一個好心人，讓我在他家借住一宿。

那時候家里沒有電話，我無法給父母報信。第二天天剛亮我就四處找修自行車的，補好胎后就一路飛奔到了家。母親看見我，哭了起來，她說她擔驚受怕的一整夜都沒有合眼。聽了這話，我也流淚了。

那個六十年代寒冷的冬天，那個賣凍柿子的少年有著美好的青蔥歲月，即使是過年也沒有停歇過他的吆喝聲。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那年賣凍柿子的經歷卻永遠鐫刻在他的心里，成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它讓這個少年永遠記住寒夜里一個母親的牽掛，它讓這個少年感受到了勞動帶來的收獲與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