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艷,蔣海勇
(桂林理工大學 商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4)
為了應對氣候變化產生的嚴峻挑戰,中國提出了2030年實現碳達峰和2060年實現碳中和的目標。中國城市化和工業化正處于發展中后期,能源消耗和碳排放仍表現為緩慢增長趨勢,控制和減少碳排放增量是當前的主要任務。建設低碳城市,以及大力發展高新科技、數字經濟和新能源等新興產業是推進碳達峰和實現碳中和目標的最佳路徑。國家發展改革委2010年發布的《關于開展低碳省區和低碳城市試點工作的通知》中指出,大力發展新興產業,推動城市產業結構轉型升級是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重點任務。因此,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目標不僅僅是節能減排,其深層次目標在于通過產業的轉型升級實現城市的可持續發展[1]。并且,陳楠、莊貴陽等(2018)也將新興產業增加值作為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評估的重要指標[2]。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及其逐步推廣是一項長期且艱巨的工作,進一步探究其對城市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不管是在理論研究方面還是實踐方面都具有較為重要的研究價值。
低碳試點城市建設中政府政策和市場需求是影響城市新興產業發展的兩個重要因素[3,4]。在實際建設過程中,低碳試點政策的實施會帶來企業成本上升、產業結構升級緩慢等問題,從而使城市面臨減排和增長的兩難抉擇。若能通過完善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改善城市新興產業發展的外部環境,以及擴大市場需求、激發新興產業發展的內在動力,提升新興產業的創新效率,在拉動經濟增長的同時減少碳排放[5],從而能有效破解低碳試點城市建設中的困局。當前鮮有學者將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與新興產業發展相結合,識別城市政策推力和市場拉力在低碳試點城市影響新興產業發展中的作用,對有效破解低碳試點城市建設中的困境,推動低碳試點城市與新興產業間形成低碳型產城融合,實現中國綠色轉型發展起著關鍵作用。文章基于系統的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從政策推力和市場拉力雙重視角,力圖為有效促進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與新興產業發展間的融合,以及實現碳中和目標提供決策參考。
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影響方面的研究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一是,低碳試點城市通過制定碳減排目標,加大清潔能源生產和使用、鼓勵低碳技術[6-8],為新興產業發展奠定基礎;二是,通過低碳試點城市的示范效應和光環效應影響城市外商直接投資,對產業發展產生影響[9];三是,低碳試點城市政策會推動城市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10,11]。低碳試點城市同時享有央地兩級政府的多重政策福利,相比于非試點城市具有一定的政策優勢,成為城市經濟轉型的外在推動力,有利于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并且,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產生的示范效應、激勵效應以及引導效應[12,13],有利于改變城市居民的傳統消費觀念、樹立綠色低碳消費理念,以及通過綠色消費的規模效應擴大新興產業發展的市場需求,進而從市場需求的角度進一步推動市場主體的技術進步和結構調整,為新興產業的發展提供內生動力。
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旨在實現城市的節能減排和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雙重目標,因此,可以將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與新興產業發展置于同一分析框架中?;诖耍恼绿岢鲆韵卵芯考僭O:
假設H1:低碳試點城市建設以低碳經濟發展為基礎,是培育和發展經濟新動能的基本單元,是新興產業發展的空間載體,即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會對新興產業發展產生直接影響。
假設H2:低碳試點城市建設過程中,通過多重政策福利、目標約束、示范、激勵和引導等效應對地方政府相關政策和城市的市場需求產生調節作用,進而間接影響新興產業發展。
文章將地方政府政策推力與市場需求的拉力作為低碳試點城市影響新興產業發展的重要渠道展開進一步分析。
(1)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地方政府政策的調節作用
與傳統產業不同,新興產業是一種具有高投入、高風險的新型產業形態,政府的制度保障和政策引導起著重要作用。許珂、耿成軒(2018)指出地區政府應優化制度環境,通過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促進企業增加研發投入,以及優化資本市場,增強金融發展對新興產業創新的支持[14]?,F實中,由于技術創新具有資金投入大、研發周期長和不可預期性的特點,從而導致新興產業發展較慢。為了促進新興產業發展,地方政府部門陸續出臺了諸多財政、金融等支持政策,以幫助企業獲得研發資金、降低技術創新成本和提高企業創新收益。文章借鑒周艷、潘遙(2019)[15]的研究,基于交易費用理論,從邊際層面去探討地方政府制定的相關政策在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與新興產業發展間可能產生的影響。
第一,財政政策推力。現有文獻中,大部分學者從企業技術創新的視角驗證了財政政策在新興產業發展中的推動作用[16,17]。培育和發展低污染、低能耗的新興產業是低碳試點城市的發展目標,通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進一步引導地方政府財政政策支持向節能環保、高端制造、新一代電子等新興產業傾斜,更能充分釋放政府的“政策紅利”,主要體現在財政政策支持下的新興產業作為城市經濟增長的新動能,不僅能拉動經濟增長,而且在提升產業生產效率的同時有效降低能耗、減少城市碳排放。因此,文章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H2a: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會對地方政府財政政策的制定和實施產生正向調節,進而促進新興產業的發展。
第二,金融政策推力。新興產業大多為中小企業,在發展過程中對資金的需求往往高于金融體系愿意為中小企業提供的資金數額,從而產生“麥克米倫缺口”[18]。湯萱等(2020)根據金融內生理論提出金融發展是新興產業發展的內生因素,但金融資源配置往往受到地方政府的影響[19]。低碳試點城市金融政策在新興產業發展過程中起著重要的推動作用,一方面,低碳試點城市具有光環效應、多重政策福利效應和示范效應,可以獲得更多的政策性金融支持,從而有利于解決新興企業的“麥克米倫缺口”。另一方面,地方政府為完成建設低碳試點城市設定的碳減排目標,不斷完善金融市場、提高城市金融發展水平,促進企業加大研發投入,加快新興產業的發展。因此,文章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H2b: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會對地方政府金融政策的制定和實施產生正向調節作用,進而促進新興產業的發展。
(2)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城市市場需求的調節作用
對新興產業來說,市場需求的拉力作用顯得更為重要。市場需求規模的擴大可以進一步推動企業技術創新并提高生產率[20,21],從而促進新興產業發展。因此,在國外市場低迷和國際貿易惡化的大環境下,應充分挖掘中國國內市場需求,并通過國內市場的“虹吸效應”,吸引全球優勢資源,加快技術創新步伐,促進新興產業的快速發展[22]。中國低碳試點城市作為示范性城市,為新興產業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需求市場,主要表現為:從低碳消費角度來看,低碳交通、低碳出行,以及綠色低碳理念引導下的消費模式轉變會增加新材料、新能源、新能源汽車、節能環保等新興產業的市場需求;從低碳建筑角度來看,低碳化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以及基于物聯網、人工智能和云計算等智能技術的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為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裝備制造業等新興產業提供了市場需求。低碳試點城市既是新興產業集聚發展的空間載體,也為新興產業的發展提供了需求市場。因此,文章提出研究假設:
假設H2c:低碳試點城市建設中的低碳消費及低碳、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可以擴大新興產業的市場需求,進一步增強市場需求對新興產業發展的拉動作用。
考慮到新興產業的發展會同時受到《關于開展低碳省區和低碳城市試點工作的通知》和《關于加快培育和發展戰略性新興產業的決定》的影響,采用準自然實驗法估計可能會使結果有偏,文章通過建立以下模型考察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并進行相應的穩健性檢驗,具體模型如下:

式中,eidit為被解釋變量,用新興產業發展指數來表示。lowcarbonit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是否為低碳試點城市。pushit代表地方政府財政、金融政策變量,pullit代表市場需求相關變量。Xit為控制變量,包括資本、勞動力、產業結構、人均GDP以及人力資本。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
(1)新興產業發展的測度
目前還沒有關于新興產業的明確定義,缺少系統、完整的統計數據,因此很難對新興產業的發展程度進行量化。上市公司往往是所屬產業中發展較好、前景較強的企業,可以通過上市公司在某地區的集聚程度反映整個行業的發展水平。已有文獻中,通常選用上市公司的數據來衡量新興產業的發展情況,例如運用上市公司數據分析生物產業、節能環保產業的空間集聚程度[23],以及測算新興產業的創新能力[24]、資本配置效率[25]、城市層面新興產業發展質量[26]等。鑒于此,文章基于集聚理論,采用A股上市公司數據,通過對某一城市微觀企業相關數據的加總來表征城市該產業的發展。2019年《中國上市公司藍皮書》中指出,從成長性和研發投入等方面看,新興產業上市公司能較好地反映經濟未來的發展方向,且2012—2018年通信、計算機、電子和醫藥生物等新興產業總資產收益平均高出其他傳統行業約60個基點。因此,文章選取2012—2018年間涉及通信、計算機、電子和醫藥生物四大產業的37個行業作為測度新興產業發展指數的樣本。
在測度方法的選擇上,借鑒王歡芳等(2018)與王卉彤等(2019)的方法[23,26],通過新興企業的集聚來反映新興產業的發展。首先,對所選數據樣本進行整理:第一,文章選取上市公司的總資產、營業收入、研發投入金額和研發人員數量作為評價指標,其中采用營業收入表示企業產值,用于衡量產業規模。用研發投入金額和研發人員數量來衡量產業的創新能力。第二,根據企業數據的完整性,對上市公司樣本進行二次篩選,即剔除ST*和ST的公司樣本、刪除在不同行業中重復分類的公司,經過篩選后的新興企業樣本量為1659家企業。其次,將同一城市所有企業的總資產、營業收入、研發投入金額和研發人員數量四個指標分別求和,然后運用熵值法計算每個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指數。測算的新興產業發展指數(eid)越大,說明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水平越高。由于運用熵值法測算數值較小,因此將其擴大100倍進行分析,其變化趨勢保持不變。
(2)核心解釋變量的選取
國家發展改革委分別在2010年、2012年和2017年發布了三批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名單,其中,2010年確定了8個,2012年確定了28個,2017年確定的第三批低碳試點城市的數量為45個。至此,低碳試點城市總數達到81個,涉及全國31個省區市,試點城市呈現出在東、中、西部地區均衡分布的特征。由于第三批試點城市在2017年發布,距離樣本研究期間較近,為了能從時間維度更好地分析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文章選取第一、第二批低碳試點城市作為分析對象。將新興企業所在城市分布與《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地級市進行匹配,最后確定的城市樣本總量為153個,其中,低碳試點城市為27個(見表1)。根據是否為低碳試點城市,確定核心解釋變量lowcarbon的取值,若為低碳試點城市,則lowcarbon取值為1,否則為0。

表1 低碳試點城市及其分布
圖1為2012—2018年中國153個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指數的變化趨勢。從整體來看,全國層面城市的新興產業發展指數年均值在0.6~1.0之間,大大低于東部城市和低碳試點城市的新興產業發展指數,處在低發展階段,將來仍有較大發展空間。分區域對比發現,中西部地區新興產業發展指數一直處于較低水平,且變化平穩;東部地區城市發展指數較高,年均值在1.2~1.8之間,由于第一、第二批低碳試點城市主要分布在東部地區,因此,低碳試點城市與東部地區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指數變化趨勢相同,但在數值上明顯高于東部城市。從低碳試點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指數變化趨勢看,2013年有所增長,2014年開始進入平穩期,這與中國“新常態”下經濟穩增長的背景相符合。通過對比分析可以看出,低碳試點城市的新興產業發展指數明顯高于全國層面及東部地區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指數,說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與新興產業發展間存在一定的正向相關性。但是,中西部地區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指數較低,可以考慮通過低碳試點城市的建設和推廣帶動中西部地區新興產業的發展,促進區域間的協同發展。

圖1 2011—2019年城市新興產業發展指數的變化趨勢
(3)中間變量的選取
第一,政府政策變量的選取。文章選取地方政府財政政策和金融政策作為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影響新興產業發展的中間變量。根據“綠色、創新、協調、開放、共享”五大發展理念,要實現綠色發展更應該注重技術創新,從源頭上減少碳排放。因此,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可以通過引導地方政府財政科技支出,加快科技創新,促進新興產業發展。鑒于以上分析,文章采用財政科技支出作為財政政策變量,通過財政科技支出占公共財政支出總額的比重來衡量。在金融政策指標選取方面,城市金融政策主要表現為政府或銀行的信用政策,因此,采用金融機構貸款作為金融政策變量,通過金融機構貸款總額占城市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
第二,市場需求變量的選取。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包括低碳消費、低碳建筑等方面,這些方面的實施都會對新興產業的市場需求產生影響,例如,從傳統消費模式向低碳消費的轉變會增加節能環保、新能源、新能源汽車等產業產品的需求,服務于物聯網、人工智能的新型基礎設施等低碳建筑的建設有利于擴大通信、計算機、電子等產業的市場需求。在此基礎上,文章主要從低碳消費、低碳建筑兩個方面反映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的市場拉力作用。借鑒逯進等(2020)的研究[1],文章采用低碳出行表征低碳消費,主要通過城市公共營運汽電車數量占汽電車與出租車數量總和的比重來衡量;采用新型基礎設施建設表征低碳建筑,通過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數來衡量。
(4)控制變量的選取
文章綜合考慮了城市層面和產業層面可能的影響,選取的控制變量主要包括:資本(capital),以城市的固定資產投資來衡量,并以2012年為基期,通過固定資產投資價格指數進行折算;勞動力(labor),以城市從業人數來衡量;產業結構(structure),以第三產業增加值與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來衡量;城市經濟發展水平(pgrp),采用以2012為基期的實際人均GDP來衡量;人力資本(education),采用城市每萬人中在校大學生人數來衡量。
文章所有數據都來自《中國城市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各省份統計年鑒,以及Choice金融數據庫和國泰安數據庫,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2。為避免異方差的影響,除核心解釋變量lowcarbon外,其他變量都取對數處理。由于新興產業的培育和發展是一個較長的過程,一些城市的新興產業發展較晚,因此文章的數據為非平衡面板數據。

表2 各變量的描述性統計
為了檢驗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的直接影響,根據前文建立的模型,文章采用LSDV方法進行估計。對比表3中模型(1)~(3)的回歸結果可以發現,盡管核心解釋變量的待估系數均顯著為正,但是,模型(2)中當同時固定時間虛擬變量和城市虛擬變量時核心解釋變量lowcarbon的待估系數為5.0360,與模型(1)的OLS回歸結果0.3950相差較大。模型(3)為僅固定時間虛擬變量的回歸結果,核心解釋變量lowcarbon的待估系數與OLS回歸結果相近。原因在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是一個逐步推廣的過程,在樣本期內,部分城市會一直保持非低碳試點城市的狀態(lowcarbon=0),固定城市虛擬變量會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使得回歸結果有偏。文章采用方差膨脹因子法(VIF)進行了多重共線性檢驗,結果顯示,OLS和僅固定時間虛擬變量回歸時,VIF值分別為1.22和1.23,低于10,表明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問題;僅固定城市虛擬變量和同時固定時間和城市虛擬變量進行回歸時,VIF值分別達到342.31和538.27,說明存在嚴重多重共線性問題。因此,文章采用僅固定時間虛擬變量的LSDV方法進行回歸分析。
據表3中的基準回歸結果顯示,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表現為顯著的正向影響,表明低碳試點城市的建設有助于促進所在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即假設H1得到驗證。低碳試點城市往往會得到中央和地方兩級政府的政策支持,具有的政策優勢可以轉化為城市新興產業發展的推動力。并且,低碳試點城市的碳減排目標約束效應會進一步加快市場主體的技術創新,成為新興產業的內生增長動力。
為了進一步檢驗結果的穩健性,文章主要采用以下三種方法進行穩健性檢驗。
(1)剔除直轄市的檢驗
由于直轄市在經濟、政治、科學等方面占據重要地位,有明顯的區位優勢,為了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擾,文章將樣本城市中的北京、天津、上海、重慶四個直轄市剔除,重新進行回歸。表3模型(4)為剔除直轄市后的樣本回歸結果,結果顯示,低碳試點城市對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依然顯著。
(2)考慮相關變量的滯后性
政府政策的實施、市場需求的變化對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會存在滯后性,因此,文章將財政科技支出、金融機構貸款、低碳出行和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的滯后一階項引入模型進行回歸。表3模型(5)回歸結果顯示,考慮變量滯后一階項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依然顯著。
(3)排除其他相關政策的可能影響
一方面,2011年發布的《關于開展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工作的通知》中,將北京、天津、重慶、上海和深圳以及廣東、湖北確定為碳排放交易試點。另一方面,2010年發布的《關于開展私人購買新能源汽車補貼試點的通知》先后確定26個試點城市。為排除以上兩種政策的影響,文章分別將碳排放交易試點城市和新能源汽車補貼試點城市剔除后重新進行回歸。表3中模型(6)和模型(7)的回歸結果顯示,在剔除這些政策影響后,盡管核心解釋變量lowcarbon待估系數絕對值有所下降但仍然顯著,說明結果可能存在高估的現象,但并不影響結果的顯著性,表明文章的結論具有穩健性。

表3 低碳試點城市對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回歸結果
(1)政策推力影響渠道的實證檢驗
表4中,模型(2)為加入lowcarbon和est交互項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交互項的待估系數為0.4222,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其值明顯高于模型(1)中est待估系數0.2964,說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確實對財政政策具有正向調節作用,進而促進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具體來看,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往往意味著更為嚴格的環境規制。基于波特假說理論,嚴格的環境規制會激勵企業的技術創新活動,但是研發資金缺乏是企業進行技術創新時面臨的最大困難,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會進一步引導地方政府增加財政科技支出以解決企業缺少研發資金的困境,推動新興產業發展,從而實現增長與減排的雙贏。
模型(4)中加入lowcarbon和finance交互項待估系數為0.3499,在1%水平上顯著,高于模型(3)中finance待估系數0.3021,說明相比于非試點城市,低碳試點城市的金融政策更能促進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創新本身具有高風險性,因此,新興產業的發展離不開地方政府政策性金融的支持和城市金融發展水平的提高。作為中央政府確定的低碳試點城市,同時享有中央和地方兩級政府的多重政策福利,可以獲得更多的政策性金融支持,以及建設更為完善的金融市場,有助于解決企業的“麥克米倫缺口”,進而促進新興產業的發展。
(2)市場拉力影響渠道的實證檢驗
表4模型(5)中lowcbus的待估系數不顯著,說明非試點城市的消費模式仍以傳統的消費模式為主,不能促進新興產業發展。模型(6)在模型(5)的基礎上加入lowcarbon和lowcbus交互項,待估系數為0.6321,且在1%水平上顯著,表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通過推行低碳消費模式,能有效降低傳統的高排放消費模式對新興產業發展的不利影響,進一步促進新興產業的發展。

表4 低碳試點城市對新興產業影響渠道實證分析
模型(7)和模型(8)的回歸結果顯示,nis及lowcarbon和nis交互項的待估系數分別為0.3852和0.3819,且都在1%水平上顯著,說明新型基礎設施建設能顯著促進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物聯網、區塊鏈、5G網絡等新型基礎設施的建設可以為新一代信息技術、高端裝備制造業等新興產業提供市場需求,對新興產業的發展起到了較好的市場拉力作用。同時,新型基礎設施本身具有低排放的特征,屬于低碳建筑,也是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就是說,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可以通過推動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在一定程度上擴大了新興產業的市場需求,進而對新興產業發展產生正向促進作用。
根據前文的實證分析發現,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可以促進城市新興產業發展,但是,低碳試點城市建設中的目標約束效應會導致“中心—外圍”城市產業發展與碳減排的博弈[27],即中心地區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會引發傳統污染型產業的就近轉移。由于經濟發展水平和技術、資本等要素稟賦的差異,低碳試點城市的建設及推廣均存在非同步性,即一個城市的新興產業發展不僅與城市本身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和要素稟賦有關,還可能會受到鄰近城市的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溢出效應的影響。文章采用空間杜賓模型實證考察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影響新興產業發展的空間溢出效應,并進一步探討協調區域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路徑,從而有效促進新興產業的發展,具體模型如下:

式中,W為空間權重矩陣,用于表示空間單元間的相互關聯度和依賴性。新興產業的發展是一項系統的活動,會受到經濟、技術等多種非地理因素的綜合影響。因此,文章在借鑒李婧等(2010)的方法[28],建立人力資本距離權重矩陣W,以城市間人力資本水平的差距表示人力資本距離。X′包括基準回歸模型中財政科技支出、金融機構貸款、低碳出行、新型基礎設施建設及控制變量。由于空間杜賓模型(SDM)包括變量的空間滯后項,因此不能采用直接回歸結果估計低碳試點城市建設(lowcarbon)對新興產業發展(eid)的影響,為了更準確地估計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本地效應和鄰地效應,文章采用Lesage&Pace(2008)提出的偏微分法將低碳試點城市的空間總效應分解為空間直接效應和空間間接效應[29],具體效應分解估計結果見表5。
據表5的估計結果可知,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本地區新興產業發展的影響明顯,在5%的水平上待估系數為0.6656,說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本地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產生正向影響。間接效應結果顯示,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產生的空間溢出效應的待估系數為-0.3108,且在5%水平上顯著,這表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會對相鄰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產生負向影響,主要原因在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會迫使設定高減排目標的城市中傳統污染型產業就近轉移,設定低減排目標的城市大量承接傳統產業轉移,進而忽視了新興產業的發展。不同城市經濟發展水平、產業結構和要素稟賦等都存在較大差異,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在促進本地新興產業發展的同時,會對其他城市新興產業發展產生干擾。因此,應結合不同城市及城市圈特征,建立區域間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協同機制,進一步促進低碳試點城市與新興產業的融合發展。

表5 空間杜賓模型分解
文章基于2012—2018年中國153個地級市面板數據對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的直接、間接影響及空間溢出效應進行了實證檢驗。實證分析結果表明:第一,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城市新興產業發展具有顯著的促進作用,在一系列的穩健性檢驗后這一結論依然成立,證明了低碳試點城市與新興產業融合發展的可行性,為碳中和目標的實現提供支撐。第二,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可以通過引導地方政府政策和城市市場需求,形成試點城市的政策推力和市場拉力,進而促進新興產業發展。第三,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影響新興產業發展的間接效應為-0.3108,且在5%水平上顯著,說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存在空間溢出效應,在碳減排目標約束下迫使傳統污染型產業就近轉移,從而對相鄰城市新興產業的發展產生負向影響。
以上研究結論對加快碳中和目標的實現具有重要作用,因此,文章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第一,低碳試點城市對新興產業發展起著正向促進作用,說明在經濟新常態下,低碳試點城市可以作為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實現碳中和目標的重要載體。應充分發揮低碳試點城市的激勵和示范效應,加快低碳試點項目的推廣,同時促進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與新興產業的融合發展。
第二,地方政府政策和市場需求是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影響新興產業發展的重要渠道,因此,應從合理引導地方政府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以及需求市場的建設兩方面形成政策推力和市場拉力,發揮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對新興產業發展的持久的促進作用。具體而言,一方面,通過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多重政策優惠效應、引導效應,加大地方政府財政對技術創新的資金投入、提高金融發展水平,為新興產業發展提供資金保障。另一方面,通過綠色低碳理念引導消費模式轉變,以及完善城市低碳、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擴大城市新興產業的需求市場。
第三,構建區域間低碳試點城市建設與新興產業發展的協同聯動機制。一方面,政府應意識到目前不同城市間還不能實現同步發展,在實施低碳試點政策時權衡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可能引發本地、鄰地新興產業差異化發展的后果。另一方面,地方政府應對本地城市及鄰近城市的建設形式和力度進行全面考量,精準確定低碳試點城市建設的著力點和建設方向,建立區域間的協同聯動機制,即加快低碳試點城市建設在區域間的推廣,并在城市內部形成低碳試點城市與新興產業的融合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