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小葉榕

張潔

在地處西南的重慶，最讓我贊嘆的莫過于小葉榕了。

小葉榕喜歡溫暖濕潤的氣候環境，我的家鄉干燥少雨，冬季寒冷，所以直到隨兒子工作來到重慶，我才得以仔細觀察小葉榕。

它也許不是這座城市最靚麗的樹，但一定是生命力最頑強的樹。在起伏不定的山勢中，在鋼筋泥土的打壓中，它在公路邊、街道旁、庭院里、樓頂上，處處生長。

小葉榕有巨大的樹冠，在稍窄的馬路上，分立兩邊的榕樹會攜起手來，枝干交叉，搭起一條綠色的長廊，為人們擋風遮雨，也遮蔽了夏天的烈日。

小葉榕長著許多氣根，長長的，如胡須在風中搖曳擺動。走在榕樹下，那胡須就在頭頂飄蕩，它們從粗壯的樹枝上一股一股垂直向下，每一股由十幾條氣根組成，但不論胡須間距多短，它們都順順溜溜地從不糾纏，像被人精心梳理了一樣，整齊劃一、自然流暢。遠遠看去，一棵棵小葉榕就像一位位精致的“純爺們”。

站在樹下，有時我會伸手去撫摸這一股股胡須，就像我小時候撫摸爺爺的胡須一樣。但我不敢去拔那些胡須，我怕拽疼了榕樹。

曾經我以為那些氣根，并不會真的“落地生根”，直到有人告訴我，重慶觀音橋商圈步行街那幾株株株相連，攜手并肩的小葉榕其實只是一株時，我才知道，那漂浮于空中，纖細的氣根真的是“根”。那“幾株”漂亮的小葉榕雖然有結實、堅韌、壯碩的樹干，但那是在漫長歲月中，小葉榕的氣根落地長成的樹干。根變樹，樹生根，生生不息，循環往復，最終獨木成林。

這是多么強大的生命力，而它的強大還不止于此。

從小葉榕樹上折個枝，插在泥土里。不久，樹枝便會生根，并且長得很快。我曾在西南政法大學的校園里折了一段小葉榕的樹枝，插在花盆里，給它澆了一些水，它便活了。

后來我把它給了鄰居小陶。小陶工作忙，早出晚歸，總記不住澆水，花盆里的泥土都已結塊，但這株小葉榕仍然活著，發芽抽葉，漸漸長高，樹梢還伸出了陽臺的護欄，站在樓下就能看到它那耀眼的綠。它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睜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探究著這個五彩繽紛的世界。

在山城隨處可見的石壁上，也有不少小葉榕，它們的樹根，穿透護坡墻的石縫，在石壁上回環曲折、蜿蜒而行。那黑褐色的線條，宛如鐵水澆鑄而成，遒勁堅實。

有時我望著那一株株長滿胡須的小葉榕，心中會陡然生出凝重的滄桑感。我想，如果小葉榕是一個人，到底是少年老成，還是本就已老得暮氣沉沉？但我想來，它們應該是充滿旺盛生命力的少年，不然，它們怎能在這山城活得如此恣意灑脫。

（作者簡介：陜西省眉縣人，現居重慶市渝北區。在全國數十種刊物發表小說、散文、報告文學2000余篇;著有作品集5本。曾獲陜西省優秀文藝作品獎、好小說一等獎、秦嶺文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