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列（組詩）

景紹德

K278

列車一過牙克石，天就暗了下來

落日被山川吞噬

鳥兒返回林中，宛如離鄉的人

慢慢靠近故鄉

時間沒有制動可踩，不知不覺間

一枚老月亮爬上了齊齊哈爾的夜空

有人下車，有人上車，空出的位置

永遠缺一個浪蕩的人，來穩住輕輕晃動的鄉愁

我還沒想明白，讓哪只腳先踏進故鄉的土地

一枚太陽就舉過了洮南的頭頂

它將溫暖傳遞給奈曼

和列車里疲憊的人群

一些剛要熟悉的面孔

被另一些陌生的面孔代替

這擦肩而過的人群，和外面一閃而過的風景

讓車廂內多了一份沉默

哦！灤平的燈火為誰亮著

懷柔的夜色加深了誰的思鄉之苦

過了張家口，還是有人將目光放逐

還是有人輕輕地唉了一聲

直到呼和浩特幾個字撲進眼里

人們才打起精神

列車穩穩地停在站臺

回鄉的人

就有了春天一樣的溫暖

當列車員送上分別的微笑

一些無形的花朵

瞬間，在心頭綻放

列車從軍訓場前駛過

似乎成了約定，這趟列車準時駛過

它駛過來時，有時我踢正步，有時敬軍禮

有時練習蹲起，有時跨立，有時跑步

有時挺直身姿，目送它駛過

這趟列車，將我們一個個運送到這里

也運來了四面八方的月光

我們經過寒風的淬煉

又從這里去向別的連隊

當列車經過訓練場時

我朝空空的場地敬了一個軍禮

這仿佛是為了回復曾經的那個自己

更像是一種獨特的感恩

得耳布爾小站

雪緩緩落下，這讓原本就寂寥的小站

又慢了半拍。一輛綠皮火車準時掠過

得耳布爾小站，陷入更深的沉寂

巡道人，沿著鋼軌歸來

一片雪花順著他的頭頂飄下

這多像他的一根白發

驚動了小站里的幾只麻雀

嘰嘰喳喳的叫聲

讓這冷清的得耳布爾

瞬間顯得

生機勃勃

寫給餐車上的乘警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飲酒過量的乘客

我想，這個夜晚會是靜謐的。車廂里的人

讀余華，在夢里，抑或用目光去摘夜空的星星

他的酒話，讓車廂里的人小聲嘀咕

或是投去不屑的目光，這也讓我想起了愛酒的父親

乘警輪番勸阻著，眾人聽懂的道理，唯有他獨醉

他卻又在乘警閃著光芒的警徽里

收回幾分醉意

他回到了臥鋪區域，乘警去了其他車廂

留下我們，朝著乘警離去的背影

豎起一根根大拇指

穿過

列車穿過江橋，沿途的良田，和說不出名字的山

穿過落日與黑夜，穿過

一座座城市的昏暗與燈火

——它要抵達，以鋒利的姿態

——它要抵達，回歸更為從容的寧靜

而在此之前

它，必須穿過眾生

它，必須忘記自己

溫柔之詩

還來不及，便從你懷里掙脫

北京，原諒我的多情

路過的剎那，愛上天津，唐山

愛上夜里那些一閃而過的地名

列車在前行，在情人節的夜晚

我還會愛上葫蘆島，白城，齊齊哈爾，阿榮旗

它們在等待，一個失眠者的情書

也在等待，一個多情者用語言制造的藍色妖姬

夜色遼闊，列車還在前行

我分不清是向前，還是倒退

只是我的心，在靜謐深處

漸漸溫潤起來

責任編輯 烏尼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