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宣解放紀事

● 韋啟龍

1949年10月1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宣告成立，此時的廣西，還在敗退南逃的國民黨反動派統(tǒng)治之下。為了解放大西南和兩廣地區(qū)，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zhàn)軍（以下簡稱“四野”）在湖南、廣東同時發(fā)動大規(guī)模進攻，之后發(fā)動廣西戰(zhàn)役。中共廣西省委就在此時于湖北漢口市組建中共武宣縣委，李志英為縣委書記，同時組建武宣縣人民政府，張國興為縣長。

武宣縣位于廣西中部，東北與金秀瑤族自治縣為界，東南與桂平、貴港兩市毗鄰，西與來賓市接壤，北與象州縣交界，總面積1739.45平方千米。因武宣地處廣西中部，黔江運輸水道從境內經過，戰(zhàn)略地位十分重要，是國民黨桂系白崇禧部重點布兵防御的區(qū)域。

10月25日開始，中共粵桂邊區(qū)委屬下的第八支隊新二十四團和中共廣西省農委屬下的桂中支隊一團、三大隊、十五團，發(fā)起解放武宣縣境的戰(zhàn)斗，殲滅敵地方武裝，摧毀國民黨鄉(xiāng)村政權。11月6日，四野發(fā)動廣西戰(zhàn)役，兵分三路，西路軍、南路軍迂回包抄廣西，北路軍直擊國民黨桂系白崇禧部。

11月28日，武宣縣南河地區(qū)已經是解放區(qū)天下。國民黨桂系第五十六軍（軍長馬拔萃）一股殘敵，在四野北路軍追擊下，經武宣相思碼頭渡過黔江，繼續(xù)南逃。新二十四團早在馬步橋路段布陣，給這股殘敵迎頭痛擊，俘敵30多人（其中團長1名），繳獲步槍20多支、手槍1支、電臺1部、軍裝4000多套。

11月29日，新二十四團六連在大琳鄉(xiāng)小琳村截擊馬拔萃另一股殘部，俘敵20多人（其中團長1名），繳獲輕機槍2挺、步槍7支、卡賓槍1支、手槍1支和軍用物資一批，所俘敵官兵經教育后，發(fā)給路費，全部釋放。同日，在象縣羅秀地區(qū)被四野第四十五軍一路追殲的徐啟明兵團馬拔萃軍軍部及其警衛(wèi)營200多人，沿大樟、沙梨坪、三叉瑤一線南逃，從六谷山槽走出大瑤山，14時許潰至武宣縣東鄉(xiāng)合群地帶，三大隊東鄉(xiāng)一中隊、二中隊發(fā)動解放小組和民兵，卡路攔擊敵軍散兵，聚集幾個村300多人，會合包圍敵軍部于東鄉(xiāng)上武蘭村兩天一夜。

11月30日16時許，敵軍部重機槍火力開路，強沖出村，朝金龍山方向逃竄。東鄉(xiāng)中隊和民兵追至咖瑪山，截敵激戰(zhàn)1小時，敵潰散至桂平縣紫荊山。這次戰(zhàn)斗雖不能吃掉敵軍部，但繳獲很多戰(zhàn)利品：輕機槍9挺、沖鋒槍4支、卡賓槍和手槍共15支、步槍74支、電臺1部，俘敵8人。

11月29日，四野北路軍第四十五軍第一三三師在羅秀地區(qū)遇馬拔萃軍盧沐師，立刻展開追殲。經過30多個小時的追擊，一三三師前進100多千米，進入武宣縣境內，于30日將盧沐師殲滅于武宣縣城以北二塘鄉(xiāng)，俘敵4000多人。當晚，一三三師進駐二塘，二塘宣告解放。

30日，桂中支隊從武宣縣三里鄉(xiāng)和大琳鄉(xiāng)出發(fā)，向修仁縣方向挺進。出乎意料，當天13時許，部隊行軍到二塘風門坳時，即與來自象縣的南逃之敵遭遇，支隊司令員廖聯(lián)原下令部隊進行阻擊。

十五團由韋志龍副司令和周福森副團長指揮，向右翼山梁展開，一面組織火力猛烈打擊敵人，一面進行政治瓦解工作。

一團由廖松和團長指揮，向左翼展開，占領所有制高點，防止敵人逃跑。

支隊指揮所設在兩個團的接合部。全體指戰(zhàn)員士氣旺盛，勢如猛虎，壓制和奪取了敵人的火力點。經過一個多小時激戰(zhàn)，敵人大部被迫退到山腳的村莊里，另一股避開支隊正面，向左翼山溝溜走。

當支隊重新組織火力，繼續(xù)向龜縮村莊的敵人發(fā)起攻擊時，對面炮火忽然增強。支隊怎么也沒想到，敵人的炮火縮了，對面接踵而來的卻是四野一三三師的炮火。

此時一三三師也正在惱火：國民黨軍腳底抹油溜了，卻又來一股黑衣“土匪”攔路。“沖啊！”吼聲伴隨響亮的沖鋒號聲震破長空，解放軍隊伍猛打猛沖過來，火力壓得支隊一線指戰(zhàn)員不知所措往后撤。

解放軍這邊，追擊中撿到游擊隊的文件；桂中支隊那邊，從山東省回桂工作已經3年的廖聯(lián)原司令員猛然聽到久違的進軍號聲……

一三三師三九八團追上坳口后，派人與桂中支隊十五團突擊組聯(lián)絡上，三九八團團長張連仲、代政委張肇儀到指揮所與桂中支隊司令員廖聯(lián)原握手相會。

桂中支隊日夜盼望與大軍會師的愿望實現(xiàn)了，同志們熱淚盈眶，《你是燈塔》——雄壯的歌聲響徹二塘風門坳群山。

風門坳戰(zhàn)斗，桂中支隊兩個主力團打死打傷和俘虜敵60多人，繳獲迫擊炮2門、輕機槍3挺、長短槍42支、軍需物資一大批。戰(zhàn)斗中，十五團副團長周福森身先士卒，不幸中彈犧牲。

桂中支隊主力一團、十五團在風門坳阻擊南逃敵軍時，其中一股敵軍往明村逃竄，支隊司令部即令三大隊妙皇中隊前往圍殲之。中隊和民兵300多人跑步前進，將這股敵軍圍困在明村背后山沖里。喊話開展政治攻勢后，敵軍見敗局已定，便派兩個代表來談判，愿意投降，但請求游擊隊保全其生命安全，不搜其財物，給飯吃。妙皇中隊一一答應之后，對方全部放下武器投降。此戰(zhàn)共俘敵師副參謀長以下官兵220多人，繳獲迫擊炮1門、重機槍1挺、輕機槍15挺、長短槍78支、擲彈筒18具、戰(zhàn)馬4匹、彈藥20多箱、手搖電臺1臺及軍用物資一批。同日，小股敗退敵軍從象縣向武宣縣妙皇鄉(xiāng)潰逃。三大隊妙皇中隊兩個分隊在王峽坳設伏，敵軍進入伏擊圈后，中隊突然開槍射擊，敵亂成一團，紛紛舉槍投降。此戰(zhàn)計繳獲槍支30多支，俘敵30多人。戰(zhàn)斗中，中隊戰(zhàn)士陸鑒揚不幸犧牲，黃玉書負傷。

11月30日，解放軍大軍壓城，剛上任沒幾天的國民黨武宣縣長黃鉅英感到末日來臨。他怨恨之極，把昔日視為兄弟的自衛(wèi)隊分隊長張其美、文書賈慶中槍決示眾，即率張之銳保安隊及縣府職員數百人倉皇逃往東鄉(xiāng)。保安隊在東鄉(xiāng)被桂中支隊三大隊東鄉(xiāng)中隊殲滅后，黃鉅英帶幾名隨從潛入大瑤山，據山為匪，1951年2月5日被解放軍剿匪部隊擊斃。

12月1日凌晨，三九八團進入武宣街，縣城宣告解放。天亮時分，居民走出戶外，發(fā)現(xiàn)小小縣城滿是解放大軍——一支私下里聽講過，卻未曾謀面過的新式軍隊。

同日凌晨，桂中支隊三大隊三里中隊進駐三里鄉(xiāng)公所。鄉(xiāng)長陳已安率鄉(xiāng)自衛(wèi)隊聞風逃竄東鄉(xiāng)為匪。全縣最后一個鄉(xiāng)鎮(zhèn)——三里鄉(xiāng)宣告解放。

縣城和三里鄉(xiāng)的解放，標志武宣縣全境解放。解放武宣之戰(zhàn)于10月25日開始，12月1日結束，歷時38天。12月1日清晨，桂中支隊從二塘鄉(xiāng)隨三九八團由北而南開進縣城。三九八團團部進駐武宣西街城廂小學，桂中支隊司令部同時進駐。支隊一團團部警衛(wèi)戰(zhàn)士廖仁新曾這樣回憶：“我們桂中支隊跟隨三九八團大隊伍進城，大批尚未釋放的俘虜也同行。”

12月1日上午，南門外下南街，中共武宣縣工委北河交通聯(lián)絡站龍國光家，黨的地下工作者一下子轉到“地上”來了，格外高興，突然間，南岸相思山傳來清脆槍聲。

“壞了壞了！大家繼續(xù)工作，我去西街找大軍。”龍國光邊說邊奪門而去。

西街城廂小學，解放軍軍團部，龍國光向解放軍首長報告：“我是縣工委交通聯(lián)絡站龍國光，剛才南岸傳來槍聲，八成是大軍與新二十四團誤會了。首長派一個人，跟我過相思渡解除誤會去。”

作為交通站負責人，龍國光心中有底：前幾天，南岸之敵已經被新二十四團解除武裝，今天不應該有戰(zhàn)斗發(fā)生。該團繳獲得幾千套國民黨軍的服裝，大家都高興地脫下黑唐裝，穿上黃軍裝，“兵黑衣”變“兵黃衣”（當地壯族分別對游擊隊、國民黨軍隊的稱呼），屯在南岸五馬攔江盆地，待命渡江北上協(xié)助大軍，殲滅國民黨軍隊。

三九八團前鋒12月1日上午到達南岸相思村時，分兵上山坳警戒，望見山腳盆地穿著嶄新軍裝的“國民黨兵”，居高平空一陣掃射過后，大聲喊話：“解放軍優(yōu)待俘虜！繳槍不殺！”

新二十四團連忙回話，告知對方他們是共產黨游擊隊。

真假難辨時，龍國光與三九八團團部人員趕到，徹底解除誤會。

同日15時，新二十四團進城與大軍會師，團部駐南街（后來的百貨樓）。

新二十四團一營一連指導員張謙，家住十字街口，距離本團部幾十米遠。年初，張謙還在鄰縣桂平上中學，現(xiàn)在街坊突然見他一身軍裝，還挎盒子槍，精神煥發(fā)——他當了解放軍。

傍晚，一三三師政治部主任鐘池請桂中支隊司令員兼政委廖聯(lián)原、第八支隊新二十四團政委韋敬禮在西街城廂小學共進晚餐，對支援前線、鞏固人民政權等具體工作作出指示。

12月2日至3日，武宣縣桐嶺、通挽兩鄉(xiāng)公路沿線村莊都有一三三師三九八團駐軍，駐軍發(fā)報機置在桐嶺街華昌號商鋪。

我是通挽鄉(xiāng)汶村人，當年5歲，目睹村長韋有喜安排村民拿禾稈草到大軍各駐戶，給大軍作墊鋪。自家廳堂鋪滿禾稈草，大軍就睡在草上。我的媽媽煮了一大鍋紅薯，端到天井給大軍，大軍高興地圍上來吃了，回贈我家一桶米飯。族上大哥和四哥到我家看熱鬧，指點大門門板上大軍寫的粉筆字，用官話念出來，可惜我年幼不識字，也聽不懂官話，不曉得兩個阿哥看出什么名堂。后來進了學堂，我才認得大軍寫的是“解放軍說話和氣，買賣公平”。

馬步外龍村村民吳思蘭老人回憶說：“大軍來那年我6歲半，他們背著槍，進村買米給現(xiàn)錢，很和氣。”

12月3日，解放軍過武宣通挽鄉(xiāng)進入貴縣石龍鄉(xiāng)，來到離街圩4千米的六鳳橋，橋長10多米，是進軍貴縣縣城方向的必經之路。對面南橋頭是六鳳村，人口千余。該村被卸職的反動縣長及惡霸地主所掌控，1947年起組織反共武裝，擁有重機槍和輕機槍各1挺。解放大軍要過橋，但地主武裝卻扼守南橋頭，憑借地堡和炮樓嚴密封鎖橋面。

解放軍授意當地向導劉錦松用客家話對敵人高聲喊道：“這是解放大軍，你們不要開槍！”

“烏衫隊（游擊隊），過來就開槍！”對岸敵人囂張回應。

劉錦松把敵人的挑釁回應翻譯給解放軍馬連長聽。馬連長急火了，率領一班戰(zhàn)士沖上橋去。到了橋中間，被敵人重機槍掃射，馬連長、高廣生和馬國春3位同志犧牲，另5位同志重傷。營長趕到，問明情況，調用六〇炮轟擊。3發(fā)炮彈，把左前方敵人的炮樓打飛，僅殘留半截墻，僥幸活命的敵人飛快逃跑。大軍過橋向縣城方向挺進，營長交待趕來觀戰(zhàn)的群眾把俘虜押去石龍支前委員會處理。現(xiàn)今貴港市覃塘區(qū)東龍鎮(zhèn)義合村烈士碑文，記載有馬連長、高廣生和馬國春3位同志勇敢戰(zhàn)斗而犧牲的史實。

1956年，我第一次路過六鳳村。因求學與生活，此后20年間經過那里幾十次，每次我都留意張望那截殘墻。殘墻一年比一年矮，大約20世紀80年代末，殘余的墻基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