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

孫紅美

袁軒癱坐在地上，望著眼前盤子里的一張50元錢發呆。他尋思自己到底是如何走到如此窘迫的地步的。

五年前，袁軒剛剛從一所985學校畢業，天之驕子，懷揣美好夢想，可是他偏偏沒有聽從父母的安排進銀行系統工作，而是意氣風發地選擇了一家互聯網公司。是的，月薪2萬起，再加工作兩年后的期權激勵，何其具有誘惑力。

第一年，他工作得廢寢忘食，早九晚十二，加班到凌晨是常事。從月薪2萬升至5萬只花了一年。和同齡人比起來，簡直春風得意。當年就用自己掙得的錢在老家縣城里購置了一套200多平方的小別墅。總共150萬，他貸了100萬。當時他想，憑自己的收入，三年就還清貸款了。

第二年，他不分白晝黑夜地干，收入噌噌上漲。被授期權之前，袁軒的月薪已經有六萬五。正當他想象著自己被授期權后能進入千萬收入員工行列時，命運跟他開了個玩笑，他爸忽然病倒了——肺癌。他作為獨子，只能請假陪父親，請假一個月后，公司要求他回去上班，否則只能辦理辭職。在人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并承諾將來再入職時可以不計試用期后，他辦了離職手續。五個月后父親還是撒手人寰，為父親治病花光了父母兩人的積蓄，自己的存款也一并掏空。但他當時想，憑著自己的收入一定能翻盤。他把母親帶到上海，租住在一間高檔公寓。他上班，母親負責照顧他的飲食起居。

他覺得自己能夠重新開始。他找到原來的那家公司人事。人事卻說最近公司效益下行，暫時沒有招聘計劃，希望他先尋找其他工作，并且說會幫他留意同行哪家公司招聘。他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好馬不吃回頭草，他想憑自己的實力根本不用發愁。他開始四處投簡歷。

由于在知名互聯網公司工作過的履歷，他收到了很多的面試機會。最終他選擇了一家薪酬最高的私營企業。老板承諾只要他好好干，薪資不但可以達到之前他月薪六萬五，還可以讓他成為合伙人。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相信這位口才了得的老板。

進去后，他才發現老板宏大的夢想其實需要一個研發團隊才能來完成。而他是個光棍司令，項目推進之難度遠超他的想象，加上荒廢了小半年，技術的發展超乎想象，他只能夜以繼日地干，房貸、父親治病的債務全壓在他的肩膀上。僅僅過了半年，老板忽然找到他：“這個項目現在市場競爭對手太多，即使研發出來上線也沒有意義了。暫時停止。你要么策劃一個新的項目，否則我可能不需要你了。”

這話如雷轟頂，徹底將他擊垮。他那天和老板吵了一架，要求賠償，可半年能賠償多少呢？而且他六萬五的工資中還有部分績效工資，之前簽的協議中有承諾書，作為項目經理，項目失敗他要承擔全責，那50%的績效工資不但拿不回，公司還要追償損失。

他咽不下這口氣，起訴至勞動仲裁，后又到法院打官司，足足耗費了他有小半年的時間。最終，他仍敗訴。

“兒啊，你就別折騰了，再尋找一份工作從頭開始吧。”老母親勸他。他不信邪，繼續雇傭律師上訴，此時他老家的小別墅已經由于他還不上貸款被法院拍賣，他的信用也被降級。這下，他退了公寓，和母親租住在城鄉結合部的小民房。母親此時靠打鐘點工維持母子倆的生活日常。

他已經無心找工作，一門心思想討回公道。工作能力開始荒廢，而且更要命的是他的身體也出現了問題，之前長時間透支身體，身體回報他的是肝硬化。一年后官司沒贏，他工作能力盡失。

一切來得自然而然又猝不及防，當同學們知道他的慘狀時，紛紛伸出援手，想要幫他。他卻選擇逃離同學們的視線，悄悄帶著母親去了一個陌生的三線城市。

此時的他正癱坐在街頭，盯著那只僅裝著一張50元面鈔的盤子發呆。盤子的前面有一張字跡工整的大白紙，大白紙上只有十個字：大慈大悲的你，請發善心給予援助。

“你得整個收款的二維碼，現在人都不帶現金。”一名與他年齡相仿的姑娘路過時好心提醒他。

點評：

小說寫得驚心動魄。從一個學生的經歷，寫出了當前職場的險惡、人心的復雜。主人公的浮沉，對還存在幻想，過于幼稚、天真爛漫的年輕人，是一個警鐘。但是，又絕不能沉淪喪氣。關鍵是要找準自己的定位，從而找到正確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