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明懌,黃曉玉
論抗戰時期冀魯豫根據地的減租減息運動
吳明懌,黃曉玉
(新鄉醫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河南 新鄉 453000)
抗戰時期,由于地主占據了冀魯豫邊區農村大多數土地,貧苦農民不得不依靠租種地主土地生存,遭受地主的嚴重剝削。內憂外患下,這種不合理的剝削制度,給邊區民眾帶來了嚴重的民生問題,也不利于根據地政府團結各階級共同抗戰。冀魯豫根據地成立后,在中共的領導下,根據地政府發動群眾,積極在邊區推廣減租減息政策,通過開展查黑地、倒糧等運動,改良了農村舊有的以地主為核心的剝削經濟制度。隨著減租減息政策的執行,農民的經濟地位顯著提高,負擔大幅減輕,民生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改善;同時,地主階級的實力被削弱,抗日根據地政權得到了鞏固。
冀魯豫根據地;減租減息;倒糧;打黑地
邊區大力推廣減租減息政策前,大多數土地集中在少數地主手里。繁重的地租和高利貸,加上各種苛捐雜稅,使廣大貧農、中農走向破產,陷入饑餓貧困之中。如不減輕農村的封建剝削,積極改善民生,廣大群眾參與革命的積極性就很難被調動,最終必將影響革命走向。目前,學界對冀魯豫邊區減租減息政策的研究尚少,僅在研究晉冀魯豫邊區時有所涉及,缺乏針對性討論。筆者擬依據檔案、報刊等資料對該問題做一專門探討,以期彌補冀魯豫邊區減租減息政策研究的不足,進而豐富黨史、根據地史的研究內容。
據抗戰前的調查,冀魯豫地區農民的受剝削程度非常嚴重,如漳河下游地區“60%至70%的土地掌握在5%至7%的地主手里”[1]783,貧苦農民為了生存不得不遭受地主剝削。當時,地主對農民的剝削形式主要包括小種地、大種地、課地等,小種地是地主自己經營,大種地和課地是地主將土地分割成極零星的小塊進行出租,由佃戶即農民經營。就其比重而言,1943年魯西南12個村(菏澤7個,東垣5個)的小種地占全部租地的64.3%,大種地占19.2%,課地占16.5%[1]769–770;許寺等地的小種地占全部土地面積的30.1%,大種地占10.3%,課地占8.5%[2]29。以上數據表明,小種地是魯西南地區最重要的土地經營方式。相較于魯西南,漳河下游地區的小種地更加普遍。1943年,對漳河下游地區的調查顯示,“內黃北部13個村、安陽東部1個村,大名南部3個村……地主土地的95%以上采取小種地經營,而地主土地占有農村土地的十分之七以上”[3]680–681。
至于剝削情況,根據1943年《魯西南租佃關系與雇傭關系的初步調查》可知,該地區正產物一般按三七分配[1]771,即地主得正產物的7成,佃戶得3成。漳河下游地區正產物的分配實行的是“麥二八,秋三七”的比例[1]786。之所以這里沒有討論副產物的分配問題,是由于副產物對農民的生存影響較低,而正產物的分配情況更能體現冀魯豫地區農民的受剝削情況。由于課地與大種地經營方式類似,在邊區的比例也較少,不再多做評述。從以上不同地區的剝削情況來看,對正產物進行“三七”分是當時小種地比較普遍的一種分配比例,這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出冀魯豫根據地農民遭受地主剝削的一般情形,總體來看是非常嚴重的。
為了打破農村以地主為核心的封建經濟剝削制度,減輕民眾負擔,同時團結各階級共同抗戰,中共和邊區政府制定并推廣了減租減息政策。本文對減租減息政策的討論主要有減租減息政策的執行推廣、清查黑地和開展倒糧運動幾個方面。
早在1926年10月,國共兩黨就曾協商,做出“減輕佃農田租百分之二十五”“禁止重利盤剝,最高利率年利不得超過百分之二十”的規定,但未能貫徹實行[4]。1937年8月15日,中共中央洛川政治局擴大會議正式決定:“以減租減息作為抗戰時期解決農民土地問題的政策。”[5]1939年11月,中共中央在《關于深入群眾工作的決定》中重申:“在經濟改革方面必須實行減租減息。”[6]5011941年12月9日,中共在《中國共產黨為太平洋戰爭的宣言》中判斷:“法西斯陣線的最后失敗局面與反法西斯陣線的最后勝利局面是已經確定了。”[7]249同年12月,毛澤東在中央政治局會議上分析指出,日軍對根據地的“掃蕩”可能會逐漸減弱[8]。對于革命形勢的樂觀判斷,使中共開始投入更多精力建設根據地。1942年2月,黨中央公開發表關于抗日根據地土地政策決定及三個附件,要求“各地應即公布,廣為宣傳,認真實行”[7]299。這一時期,中共與國民黨爭奪民心和未來政權的意圖已經比較明顯,減租減息政策的實施成為中共團結各階級民眾與敵人開展斗爭的利器。正如1942年2月中共在《中央關于如何執行土地政策決定的指示》中所述:“所有這些,都是為著拆散地主資產階級與敵人及頑固派的聯合,爭取地主資產階級的大多數站在抗日民主政權方面,而不跑到敵人與頑固派方面去,跑去了的,也可以爭取回來。”[7]295同年6月,中共中央北方局要求“冀魯豫全黨、全軍迅速改變斗爭方式與組織形式,把群眾的日常利益與革命要求聯系起來,堅決實行減租減息”[9]13,極大地推動了邊區減租減息工作的展開。可見,中共中央對減租減息政策的相關決議,不僅有利于該項政策在冀魯豫邊區的推廣,還為其開展工作提供了理論指導和政策依據,為中共鞏固根據地政權打下了基礎。
抗戰爆發初期,晉冀魯豫邊區并沒有很好地推廣和施行減租減息政策,即使在1940年4月“黎城會議”召開后,減租減息運動開展得依然比較滯后,直到在4個月后的中共中央北方局九月會議上,這一局面才得到扭轉[10]151。1940年10月,“冀太聯辦”發布《減租減息暫行條例》,明確規定:“出租土地人,其出租土地的租額,不論租佃、半種及其他不同名稱之同類收益,一律照原租額減少25%……地租不得超過耕地正產物收獲總額37.5%。”[10]1561942年10月晉冀魯豫邊區又先后頒布《減租減息的布告》《關于減租減息工作的指示》兩份文件,此后減租減息運動在全區廣泛開展起來[10]157。1943年3月,晉冀魯豫邊區政府在《關于切實執行減租減息和交租交息的布告》中指出:自當年3月20日起至5月底止,徹底執行土地法令。如有違法者,參照妨害公務、違抗法令暫行治罪條例懲處[3]553–554。這一措施為減租減息政策的實施提供了法令保障,是有利于政策實施的積極舉措。
冀魯豫邊區在努力推廣減租減息的過程中,也總結出幾種特殊租賃方式及不同減法。如,1944年8月,朝城縣(今山東省聊城市莘縣朝城鎮)人民在減租減息運動中面臨的租賃形式分為定額租和活租兩種。定額租一般指的是租額低于37.5%的,這種土地由于負擔和勞役較重,地主不得不進行賤租,租糧多為“五升麥一斗秋”或“七升麥一斗秋”。對于這種情況,邊區政府要求在原有租額的基礎上減少25%。活租則存在多種情況。一種情況是四六分成,即地主分得租地收成的60%,佃戶分40%。這種情況也基本上實行“二五減租”①。另有三種情況只需四一增佃,即在原有分成基礎上增加25%。第一種是活工資的情形,即佃戶給地主做活,地主只管飯,不給工資,收獲季節,實行九一分賬,地主分得收成的90%,佃戶分10%。第二種是干半份②的情形,指的是佃戶給地主做活,地主只管飯,不付工資,收獲時則分給佃戶25%的產物。第三種情形是佃戶租種地主土地,地主不需管飯和付給工資,但農忙時節,佃戶可以用地主的牲口耕種自家土地,收獲糧食九一分賬。還有一種關于雇工打股的特殊情況③,即雇工在生產中打一股,地主負責管飯,收獲時給予一定數量的糧食。針對這種情形,邊區政府要求向雇工增加300斤到720斤的實物[11]。可以看出,冀魯豫邊區的減租減息總體上以“二五”減租和“四一增佃”為原則,根據不同群體的實際情況采取多樣的形式,有利于減輕農民負擔,改善農民生計,調動群眾生產和抗戰積極性。
雖然有中央和冀魯豫根據地的政策支持,但減租減息政策的實施推廣并不會一帆風順。在減租減息政策的實際施行過程中,冀魯豫邊區和各級地方政府遭遇了不少的困難和阻力,其中以清查“黑地”運動和倒糧運動最為棘手,影響也最為深遠。
什么是黑地?黑地有哪些種類?1943年1月11日,冀魯豫邊區政府在《關于整理冀魯豫區糧食工作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中對其有較為詳細的說明。《意見》將黑地劃分為3種類型:第一是純黑地,對政府不出任何負擔,不負任何義務,其土地既無合法證明文契,也未向政府登記者。如“公地私占”,因年久未考,政府已失去登記。有的已經發生買賣關系,但對政府未恢復負擔或租佃關系,未取得合法地位。第二是半黑地,對政府出一部分負擔或完全不出負擔。其土地一般有合理證明文件,而政府無土地登記。如飛地寄莊,利用行政管轄不統一而逃避負擔[12]979。第三種是特殊黑地,對過去政府是合法的不負擔,其土地所有權或公或私,有的能取得特殊的合法證明文件,但無土地登記,如圣地(分祠田)、廠地、屯地、宅地、街地[13]52。可見,黑地是隱瞞土地方式的一種叫法,它的形式是多樣的。對黑地進行分類,有利于邊區政府在處理黑地問題時根據實際情況采取不同的方式和策略。
邊區在實施減租減息政策的過程中,發現“黑地”的情況比較嚴重。“黑地”的存在對減租減息政策的開展是非常不利的,如果“黑地”問題得不到很好的處理,減租減息政策也就無法發揮其效力,民眾負擔也不會從根本上得到減輕,進而影響邊區民眾抗戰的信心。因此,冀魯豫根據地對“黑地”問題非常重視,也采取了一些措施,積極清查“黑地”,切實保障減租減息運動的順利開展。
1. 邊區嚴重的“黑地”情況
抗戰時期,“黑地”在冀魯豫邊區非常普遍。清查“黑地”運動開始前,范縣地畝冊上只有7777頃,而實種地畝數遠遠超過此數[9]273。“安陽縣上莊村有戶地主,實有地39畝,原只負擔23畝,瞞報16畝,有1/3的負擔轉嫁給他人。”[6]4991944年4月28日,冀豫魯行署經過調查,發現“黑地”數目已經十分驚人,如不處理,公平合理負擔以及擴大財源都不可能[12]1007。由上可知,根據地內的“黑地”情況非常普遍和嚴重,這一情形使土地分配更不公平,土地進一步向地主富農階級集中,他們占有大量“黑地”,卻在減租減息中逃避了應繳的稅款,這對于減租減息政策的開展是非常不利的。因此,開展清查“黑地”工作,是深入開展減租減息運動,提高邊區財政稅收,減輕民負的應有之意。
2. 邊區清查“黑地”的舉措
首先,邊區對隱瞞不報的行為進行了嚴厲打擊。1943年1月11日,冀魯豫邊區規定,對上隱瞞、對下秘密或半秘密者,發動群眾檢舉揭發。同時,通過分村分戶的抽丈、驗契,發動村中自行清丈,尋找舊日地畝冊等方式清理“黑地”;對清理出的“黑地”,進行重新造冊登記[12]980–981。1944年3月15日,冀魯豫行署修正了《清理黑地獎懲暫行辦法》。與之前規定不同的是:“村長或村中管事人包庇民戶隱匿黑地或知而不檢舉者,應受連帶處分,但可根據情形輕重增減其連帶處份(分)之額數……追交負擔從民國31年秋季公糧起計算,但非自動呈報而經檢舉或查出者,自民國31年春季公糧起計算,如此時該地區抗日民主政府尚未建立,應自抗日民主政府建立之日起計算。”[12]1097可見,邊區對查“黑地”是非常重視的,對干部在查“黑地”中的隱瞞行為也要進行處罰,這有利于提高干部的認識,使干部在打擊“黑地”和推廣減租減息工作中起到帶頭作用,避免了瞞報少報行為的發生。
對主動報告隱瞞“黑地”者,邊區政府適當減免其賦稅或者給予獎勵。1942年,冀南區在《冀南區修正黑瞞地處罰辦法》中規定:“報告人如是民眾,罰款十分之一完全獎給之;如是干部,則個人所得一次不得超過100元(按時價折合);余數歸其供職機關改善生活,或救濟貧苦干部家屬。”[12]10921943年4月9日,冀魯豫行署規定:“凡有人將其隱瞞之黑地向所在地縣區政府報告者,為獎勵自報起見,一律免于處罰,并得以戶為單位,根據其隱瞞‘黑地’之多寡,可具體獎勵,分別減免或緩征其應追交負擔之一部或全部。”[13]163“凡個別民戶徑向政府檢舉告發者,得提留全部罰金百分之十為獎勵金,獎勵告發人……群眾團體會員經過各自組織系統向政府檢舉報告,并查明屬實者,除應按照前款個別獎勵外,并得再提全部罰金百分之四十,充作該村之公益基金。”[13]164
1943年,冀魯豫根據地指出,凡在麥季征收前,“該村所有自動呈報或檢舉告發查出之‘黑地’一律不再增加該村麥季公糧負擔總數。此項利益由該村各階層人民共同享受之,即該村可以增加黑地后之總負擔畝數,分擔該村應負擔麥季公糧之總數,求得該村每負擔畝所應負擔數之減少”[13]172。同年8月1日,冀魯豫行署規定,秋季征收中自動呈報或經檢舉告發之“黑地”,應追交負擔及處罰之公糧,以本署清理“黑地”獎罰辦法相關規定處理[12]1002。1944年8月1日,冀南行署規定,以70%獎勵本村所參加斗爭之團體;其余30%果實,按本村所有民戶數量按戶平均分配[12]1099。清查“黑地”是邊區非常重視的一項工作,它是進一步開展減租減息運動的內在要求。以上規定直接涉及民眾個人利益,有利于加強邊區民眾對“黑地”的監督,積極舉報隱瞞黑地的情況,在一定程度上對部分群眾是一種激勵,有利于改善民生,推動減租減息政策的開展。
3. 邊區清查“黑地”取得的成效
邊區清查“黑地”的措施取得了一定的積極效果。范縣是清查“黑地”運動開展較為熱烈的地區,“在各區工作隊的組織發動下,沒用幾天,這個運動就在全縣轟轟烈烈地開展起來”[9]274。運動也取得了顯著的成果,如位于該縣的儲洼村在運動開展前有征稅地2800畝,經過運動后增加到4200畝,查出“黑地”1400畝[2]278。1943年,安陽縣經過清查“黑地”運動,共查出瞞報耕地2.18萬余畝,負擔面積由原來的4萬多畝增加到6.88萬畝[6]499。1944年9月,東垣謝寨地區共查出“黑地”622畝,公糧合小米13384.5斤,交易后得錢16萬元。經復查委員會的追繳,萬余斤“黑地”糧全部交齊。當地把這些收入用于邊區事業,將4萬元作為保衛家鄉的經費,2萬元作為激勵各團體參加斗爭的會費,2萬元用作積極分子貸款,剩下的8萬元按照貧富等級分配[14]。可見,冀魯豫邊區政府經過清查“黑地”運動,摸清了轄區內實際的耕地數目,為減租減息運動的良好展開打下了堅實基礎。
減租減息政策推廣后,地主階級并非都愿意主動退租,佃戶出于對地主階級的忌憚也不敢輕易問地主要糧,這就需要引導農民開展有組織的倒糧活動,讓地主退租。這樣一方面可以保障農民的生活;另一方面可以發動群眾,壯大群眾基礎,進一步推動減租減息政策的開展。冀魯豫邊區減租增佃的舉措推廣施行后,轄區內各地隨即組織了倒糧運動,以落實減租減息政策所取得的成果。1942年12月8日,冀魯豫根據地要求各級政府對開展斗爭的村莊內地主與佃戶的租佃關系和剝削情形進行調查了解。在對范縣三區佃戶的調查中發現,該區佃戶有充滿斗爭熱情、怕勾地④、保存著舊道德、依賴性強等特點。以上信息,主要是通過走訪村民、問詢村長、從臨村打聽,以及在接近與教育佃戶的過程中了解的[3]606–607。在這4種了解方式中,通過接近與教育佃戶去了解具體情況是主要的,而且從這個方式了解的材料可靠性大些。因為佃戶為著自己的利益,一般情況下都會說實話。前兩種方式往往是有條件的,想了解情況是很困難的。
掌握基本信息后,邊區政府就要對倒糧工作進行具體準備和執行。1943年3月,冀魯豫根據地在《關于邊區倒糧工作》中指出:要對佃戶做好組織、動員和宣傳工作;對每村的主要地主要盡量拜訪,并告知其減租增佃的具體日期及倒糧的詳細辦法;倒糧地點應選擇村內適中及群眾常聚會的地方;倒糧前應將佃戶編為倒糧大隊。上述準備工作做好后,立即建立倒糧組織倒糧委員會或減租增佃委員會,最好是倒糧委員會或減租增佃委員會,負計算、督促、檢查、動員、調解之責;在實施策略上,一般先從開明地主著手,最后對頑固地主下總攻擊,必要時也可先倒頑固地主;在倒糧方式上,采取一戶一戶挨著倒的形式[2]12–14。倒糧運動的開展,有利于提高貧雇農對減租減息政策的認識,啟發其階級覺悟。倒糧機構的成立使倒糧工作有更加切實的組織和領導,也使其更具組織和計劃性,從而提高倒糧工作的效率,確保倒糧運動的順利進行。
邊區政府還通過建立契約保衛倒糧成果。1942年12月8日,邊區在《冀魯豫區范縣一、二、三、四區減租增佃工作初步總結》中規定,倒糧后要訂立契約,“請當村開明士紳和小學教員去寫……訂立契約要個別的訂立,不要集體去訂立,免得在訂立時,有一個地主提出異議,影響其他地主……大種地與定額地租,最好做到訂立五年以上的契約。就是小種地,也最好訂到二年到三年的契約。訂立年限,要根據業佃雙方自愿,不要強迫命令”[3]609–610。契約的訂立既以文字形式將減租減息和倒糧運動的成果固定下來,又消除了業佃雙方因減租而生的成見和糾紛。
1943年3月,冀魯豫邊區政府還規定,要在群眾大會上宣布斗爭成果,檢查糧食數目與成色,過于惡劣者,公布東家是誰,使群眾周知;教育佃戶提高斗爭情緒,并向其指明應如何斗爭及努力;發動群眾公正輿論,爭取中間階層同情,誤會及不了解的地方要給以耐心解釋[2]17–18。這些方法有利于爭取更廣大民眾的支持,讓他們同情這一斗爭,使他們在態度上贊成政府的舉措,一起保衛勝利果實,支持減租減息斗爭。
當然,倒糧運動也遇到不少阻力,尤其是來自地主階級的抵制和破壞。1942年,邊區政府總結了地主在減租減息運動中的一些反抗行徑,如威脅與鎮壓佃戶;對工作人員采取孤立與威脅;麻醉與欺騙佃戶,以小恩小惠去收買佃戶;以謠言惑眾;反對起模范作用;不徹底減,互相扯皮;利用村中落后村干部進行搗亂破壞等[13]513–516。同年12月,劉正文在《地主階級在減租增佃中的各種表現》中指出,有些地主“對佃戶采取精神封鎖,不分配工作做,終日又不采不理,冷淡待之。對外又擴大佃戶的弱點,使得佃戶煩惱,自求退佃”[13]511。可見,地主為保護其利益,利誘、威脅、欺騙、孤立等是其抵制倒糧運動的慣用伎倆。一旦部分干部、群眾被其手段俘獲,勢必給政策的執行帶來巨大阻力。
針對以上倒糧運動中部分地主采取的各種花招,邊區政府采取了針對性的應對措施。1943年3月,邊區政府建議倒糧過程中要事先通過佃戶了解地主家里是否有糧食,糧食藏在什么地方,然后讓佃戶去要糧,如果地主玩花樣就予以揭發。在準備行動前,要事先算好地主要退給農民什么糧食,要退多少,把倒糧日期給地主說好。而且,采取措施防止地主逃跑,如特別重要的地主,在倒糧前一天晚上,可以派干部到他家去,讓他沒有逃跑的機會。其中最典型的一個例子就是濮縣(今河南省范縣濮城鎮)二區李橋一個地主老太婆哭訴著不增,他的佃戶說:“你先增吧……過年你老真沒□□了⑤,俺拉著棍子要飯去也得養活你老。”說得她沒辦法,也就增了。各戶糧倒齊后,應全部集中到倒糧地點去,并立即召開群眾大會,宣布斗爭成果[2]16–17。這些舉措是專門對部分地主在倒糧運動中的不配合行為而制定的,這有利于使倒糧工作人員在面對一些地主的反抗行為時,采取相應措施,有效打擊不法行為,保障邊區各地的倒糧成果。
在中共和邊區各級政府的共同努力下,倒糧運動取得了豐碩成果。比如1945年4月15日,濮陽縣一區在倒糧運動中,打擊了不法地主孫洱辰、南同剛等10余人,共倒出糧食135000斤[13]541。倒糧運動保住了邊區民眾在減租減息運動中從地主那里獲取的糧食。這些糧食不僅是邊區部分民眾的口糧,還是從事農業生產、加強根據地建設、為邊區提供抗戰物質的重要保障。
在中共和邊區政府的不懈努力下,減租減息政策取得了豐碩成果。1941年春的《魯西政權工作報告》稱,五一減租共實行991村,1989家;分半減息實行了395村,289家[15]。1942年8月,冀魯豫根據地“由區黨委直接組織政民工作隊,以濮、范為中心區開始了合理負擔、搞減租減息、反貪污的群眾運動,不過兩個月打開了局面”[9]104。同年秋,冀魯豫根據地一、二、三、四區普遍開展減租增佃工作半月之后,“除二三村莊外,一般的都減了。沒有減租增佃的只剩了一些小的村莊和租佃關系并不十分多的村莊……至十一月五日止,一、二、三、四區共減了65個村莊。這些村莊,大部分是大的村莊和集鎮。三區共減了13個村,佃戶135戶,減租的地共3204畝。四區共減了21個村,佃戶共144戶,地主94戶,減的糧食共90多石”[3]605–606。1945年4月15日,濮陽縣二、三、四、六區的減租減息工作都有很大進展,“總計一個月中,全縣進行反惡霸、反貪污斗爭共300余次,清出糧食288萬3000余斤”[13]541。以上成果的取得與中共和邊區政府的正確領導以及群眾的積極配合是分不開的。減租減息政策和農民利益息息相關,只有深入群眾,積極宣傳減租減息政策,給他們帶來長遠利益,才能取得農民信任,充分調動廣大人民群眾積極性,激發邊區民眾參與到根據地政策實施的實踐中來,切實改變邊區原有經濟結構,減輕人民負擔,保證抗戰順利進行。
減租減息政策對于廣大農民,尤其是貧農、佃農意義重大。通過減租減息,農民的經濟地位大幅度提高,負擔相較于以前大大減輕,一定程度上改善了民生;經濟地位的提高,又激發了底層農民的革命熱情,促使其積極投身抗戰革命的具體實踐,進而提高其政治作用和地位。對于地主階級而言,有一種論調認為減租減息運動“打擊了地主的生產情緒”。實際上,這種結論是值得考慮的。不可否認,地主階級在歷史上曾起過進步的作用,但在民主革命時期,其已逐漸成為阻礙革命向前發展的力量。抗戰時期,如何處理好同地主階級的關系是革命能否取得勝利的重要內容。減租減息政策的推廣,是中共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共同抗日的重要體現。如政策得當,就有機會將一些開明地主拉到支持革命的隊伍中來,進而壯大革命力量,地主階級不用再擔心自己是否會被消滅,“如濮縣三區胡屯村胡玉平氏便是開明地主的楷模”[13]509。因此,我們在對待開明地主時,不能把其視作一般不明大義的地主。在這一過程中,農民由于政治經濟地位改善,革命斗爭熱情被發動起來,有力地推動了革命的進一步發展;中國共產黨實現了權力向基層的延伸,鞏固了自身統治。減租減息政策的推廣實施也是中國共產黨探索適合中國革命發展實際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道路的切實體現。
① 原始史料中沒有提到采用“四六”分之前佃戶和地主之間關于產物分配的比例是怎樣的,但通過材料中所述可判斷,采取“二五減租”前,當地對產物的分配比例大致是按照“三七”分進行的,即地主70%,佃戶30%。
② 與地主平分所獲產物一半的一半,即25%。
③ “里打股”,即雇工、耕牛、勞動工具等生產要素均可入股,收獲時按照所占股即所占比例進行產物分配。
④ 勾地,指的是地主收回佃戶的土地租賃權。
⑤ 此處原文缺字,根據上下文判斷,其表達的應該是“沒了糧食”或者“沒吃的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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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晉冀魯豫邊區財政經濟史編輯組,山西、河北、山東、河南省檔案館.抗日戰爭時期晉冀魯豫邊區財政經濟史資料選編:第1輯[G].北京: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1990.
[13] 河南省財政廳,河南省檔案館.晉冀魯豫抗日根據地財經史料選編:河南部分(四)[G].北京:檔案出版社,19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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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中國人民銀行山東省分行金融研究所.冀魯豫邊區金融史料選編:上冊[G].北京:中國金融出版社,1989:72.
On the Movement of Rent & Interest-Reducing in the JinLuYu Bases during China’s Resistance War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WU Mingyi, Huang Xiaoyu
(Xinxiang Medical University, Xinxiang 453000, China)
During China’s Resistance War against Japanese Aggression, the poor farmers had to rely on renting the farmlands from the landlords who occupied most of the rural land in Hebei, Shandong and Henan provinces. Under domestic and foreign troubles, this unreasonable exploitation system has brought serious livelihood problems to the farmers, making the Base Government hard to unite all classes in the War of Resistance. Leading by the Party, the Government launched the movement of rent and interest reduction and reformed the old exploitative economic system in the rural areas with landlords as the core by checking the illegal farmland and black deal of crops. With the promotion of such policies, the farmer’s economic status has been significantly improved, their burden were effectively reduced. The regime of the Base Government was consolidated.
JinLuYu Bases (Hebei, Shandong, Henan); reduction of rent and interest; black deal of crops; fight-against-the-farmland-occupied-by-the-landlord
K265.1
A
1006–5261(2022)06–0127–08
2022-04-29
吳明懌(1989―),男,河南溫縣人,講師,博士。
〔責任編輯 姬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