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時光（組詩）

李虹

（一）

陰霾沉沉

銀杏樹還在落葉

榮耀的金甲碎地

空蕩的枝頭抱著北風的冷

病房里

那些漸趨枯干的身體

正一層層褪色

慢慢融入白皚皚的日夜

走進這眩目的白

我聽到骨骼的空洞里密集的風聲

一場將臨的雪崩高懸在頭頂

（二）

生命的始終

何其相似地立于時光兩端

一生風風火火的母親

又磕磕絆絆回到了起點

小心翼翼地活著，努力活著

卻厄運依然

開腹、破顱、斷骨

血色暮年，一眼望不到邊的苦難

吊瓶里源源不斷的漿液

在骨肉里凝固成鐵，如同兒女們高舉的雙手

試圖撐起她坍塌的世界

就像今夜

滴答敲著寂靜

我好像坐在漏雨透風的荒野

數著無盡的更漏捱近天明

（三）

在醫院，人變得簡單

欲望披離，悉數落地

只剩赤裸裸的身體

徘徊生死之門

手術室的三重門

關閉了最后一望

恐懼、掙扎、無奈

在麻醉劑里消散成空白

靈魂，飄著透明的影子

在銀光的刀刃上游走

看手術刀斬斷嗜血者的黑色羽翼

在生命的枯藤上培植綠意

一道光穿透霧霾

引領記憶從一場噩夢中逃逸

蘇醒的眼睛越過寒冬漫長

春天正走在風雪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