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里水鄉(xiāng)是周莊

于海霞

周莊是個有九百余年歷史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距蘇州不過四十公里，片刻間就到了。

游這樣的江南水鄉(xiāng)小鎮(zhèn)，最適合在蒙蒙細雨中吧？我們到周莊，卻是一個晴天，白嘩嘩的太陽落在斑駁的古鎮(zhèn)，周莊就越顯古典、拙樸，我們仿佛穿越時空，不知走在哪個朝代。周莊是專為懷古者準備的。

周莊在宋以前叫做貞豐里，只是個小村落。北宋元佑時期，一位姓周的迪功郎“設(shè)莊于此，遂成大聚落，故名周莊”。周莊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過不完的河，走不盡的橋。在所有橋中，雙橋是最著名的一座，早已成了周莊的象征。雙橋由一座石拱橋——世德橋和一座石梁橋——永安橋組成。清澈的銀子浜和南北市河在鎮(zhèn)區(qū)東北交匯成十字，河上的石橋聯(lián)袂而筑，有映襯、有主從，別有一番情致。因為橋面一拱一平，橋洞一方一圓，樣子很像是古時候人們使用的鑰匙，當?shù)厝吮惴Q之為“鑰匙橋”。雙橋中，石拱橋橫跨南北市河，橋東端有石階引橋，伸入街巷;石梁橋平架在銀子浜口，橋洞僅能容小船通過，橋欄由麻條石建成。佇足雙橋，橋下碧水泱泱，橋邊綠樹掩映，是誰家的姑娘唱著歌兒搖著烏篷船從河里穿過？是誰家的主婦在橋邊河埠搓衣洗菜？又是誰家的蠡殼窗傳出弦樂叮咚？一時間，清雅優(yōu)美的水鄉(xiāng)景致和著吳儂軟語的江南小調(diào)，讓我們?nèi)绨V如醉，千般愁思，全部消融在眼前如詩如畫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

由雙橋去，數(shù)步可到張廳。張廳是周莊鎮(zhèn)僅存的少量明代建筑之一，相傳為明代中山王徐達之弟徐逵后裔于明正統(tǒng)年間所建，清初賣給張姓人家乃稱張廳。作為殷富人家的宅第，張廳歷經(jīng)五百多年滄桑，但氣派依舊。走過沿街的門廳，面前是一個天井，綠意盎然。兩側(cè)是低矮的廂房樓，上下都設(shè)蠡殼窗戶。在漫長的歲月中遭到損害的磚雕門樓，堅實的石柱，細膩精良的雕飾，無不展示著張廳昔日的風采。大廳東側(cè)是一條幽暗深長的陪弄，舊時人家沒有大事輕易不開正門，每逢婚喪喜慶或有貴賓來訪，才打開大門，抬進轎子，平時家人進出都走陪弄。如今，陪弄卻成了別有風味的通道，我們在幽暗的光線中探步向前走，只看到斑駁的墻上，壁龕被煙火熏得黝黑，陰冷的潮氣在腳下氤氳，仿佛我們就是在時光的隧道穿行。惶惑間，一片綠光倏地投來，眼前頓時一亮：張廳后院花木扶疏，春色如畫，一條晶瑩的小河奇妙地閃現(xiàn)在弄底，貼著墻根流來，又穿越水閣而去，仿佛文章高潮處的神來之筆，給人出乎意料的驚喜。小河有一個優(yōu)雅的名字“箸涇”，箸為筷子之意，足見河之小，由于與南湖相通，故而河水十分清洌。張廳的后院，是—個閑靜素潔的小花園，四周圍擁著粉墻黛瓦的民居。高高的風火墻下，翠竹搖曳，月季吐艷，書帶草點綴著曲徑。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柱太湖石，玲瓏剔透，潔白如雪，高峰處有一巒狀如飛燕，人稱玉燕峰，為這個小巧的花園增添了幾分靈秀之氣。

到周莊，許多人都是沖著沈萬三來的。沈萬三的宅院沈廳，如今成了人們追尋沈萬三足跡的最好去處。當年，沈萬三利用周莊古鎮(zhèn)水運之便，通商貿(mào)易，成就了自己富可敵國的驚天財富，也促成了周莊江南重鎮(zhèn)的顯赫地位。元明第一富豪到底是怎樣成就的，我們早就想揭開他傳奇的迷霧了。沈廳位于富安橋東堍南側(cè)的南市街上，坐北朝南，七進五門樓，大小房屋一百多間，是典型的江南庭院，依然完好無損。整個院子由三部分組成，前面是水墻門和河埠，專門供家人停靠船只、洗滌衣物之用，為江南水鄉(xiāng)的特有建筑;中部是墻門樓、茶廳、正廳，是接送賓客，辦理婚喪大事和議事的地方;后面則是大堂樓、小堂樓和后廳屋，為生活起居之處。沈廳前后樓屋之間均由過街樓和過道閣連接，曲徑通幽，形成一個環(huán)通的走馬樓，實在是匠心獨運。門口有沈廳酒家，坐進來吃午飯我還想著沈萬三。桌上的菜，有些是只有在周莊才能吃到的，萬三蹄膀就是。萬三蹄膀（北方慣稱肘子）據(jù)說是沈萬三創(chuàng)制，用來招待貴賓的必備菜肴，當?shù)亟腥f三肘子和萬三蹄膀。做法是用大號砂鍋，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煨煮，火候極為講究。煨煮熟爛要適度，過爛了易碎，破壞原形，煨煮好后皮色醬紅，整只蹄膀可保持原狀。

漫步周莊，仿佛心已融化在小橋流水之間。在如今這個變化飛速、光怪陸離的時代，依然保持古典情韻的，也許只有周莊了吧？但我分明看到周莊不是世外桃源，也不是一成不變。周莊在繁華之中堅守一種寧靜，于超然之中保持一種世俗的力量，我就覺得周莊并不教人清心寡欲，而是在無聲地告訴人們一種生之樂趣。

受沈萬三遺風的影響，周莊人家家經(jīng)商、戶戶開店，處處洋溢著繁華的商業(yè)景象。但周莊是寬厚的，她不僅與商人富豪結(jié)緣，也把美麗的胸懷向每一個走近她的文人士子敞開，因而留下了讓后人追慕不已的迷樓和南湖園。現(xiàn)今周莊人大都不愿說起迷樓的風流往事，但踏過貞豐橋進得樓去，四墻上卻盡是“南社”文人柳亞子等人的詩文，迷樓主婦的女兒阿金，是許多詩文的主題。遙想當年，南社諸人青春年少，詩酒高會，旁有小家碧玉的妙人兒阿金沽溫酒、唱小調(diào)，是何等意氣風發(fā)，風流倜儻。雖時過境遷，卻依然叫人涌起無限浪漫遐想。我忽然看到一個兩層小樓，赫然掛著“三毛茶室”的牌子，不覺心砰然一動，急忙邁步進去。門口的大相框里鑲嵌著很多三毛的相片，茶室擺放著一些桌椅，供游人休憩聊天之用。樓主是周莊的作家張寄寒先生，他與三毛有一段神交，三毛茶樓主要是為了紀念三毛來過周莊而醞釀開辦的。在我們來喝茶的當兒，主人和我聊了幾句有關(guān)三毛的話題，讓我頗有感觸。我讀三毛的文章雖然屈指可數(shù)，但是對于這樣一位真性情的女子還是打心底里佩服。南湖園是西晉文學家張翰辭官回歸故里的居所，為我們留下了莼鱸思歸千古佳話的張翰，真是個灑脫的人物，為了率性的生活，義無返顧地辭去官職，其名士風度真叫人佩服。漫步在周莊干凈明亮的青石小徑，張翰“人生貴得適志”的感嘆猶在耳邊，我們這些置身紅塵、追名逐利之人仿佛也在周莊的水聲里得到一種洗滌和啟發(fā)。

許是對我們的補償吧，天不知什么時候飄起絲絲細雨，粉墻黛瓦的周莊比之前更添一分別致情韻。細雨最能引發(fā)人的溫軟情思，在水鄉(xiāng)煙雨中，我們仿佛變成了一尾尾小魚，優(yōu)游自在地徜徉在水汪汪的江南。

責任編輯 李大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