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茶一樹自冬至清明后著花不已

〔宋〕陸游

讀陸游的詩，每每令人體會到一種可愛心腸。如：“為愛名花抵死狂，只愁風日損紅芳。綠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陰護海棠。”此中的“狂”，大約是蘇軾筆下“老夫聊發(fā)少年狂”之“狂”，意思就是老年人做少年人的事。看他為留住“紅芳”，竟然要“綠章夜奏通明殿”，真乃書生意氣，少年作為，是狂，也是天真可愛。如：“箬帽蓑衣自道宜，不論晴雨著無時。半醒半醉人爭看，是圣是凡誰得知。”此詩寫自己出行的裝扮與表現(xiàn)，以自哂而樂人，也很可愛。如：“奇峰迎馬駭衰翁，蜀嶺吳山一洗空。拔地青蒼五千仞，勞渠蟠屈小詩中。”此詩先寫山峰的跋扈，然后輕輕一轉筆，將五千仞的大山囊入筆底，一個“小”字見出他身為詩人故作的得意。這得意，也著實可愛。又如：“風卷江湖雨暗村，四山聲作海濤翻。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貍奴不出門。”此中將“我”與貓兒并提，視為伴侶，也不乏可愛。再如這首詠山茶的詩，一聲“小茶”，叫得親切，既體現(xiàn)出山茶花的可愛，也體現(xiàn)出詩人的可愛，讀者之心，幾被融化。

山茶花是常綠灌木或喬木，樹姿優(yōu)美，葉翠而茂，有光亮，花大如盞，色以紅為正，紅似火。其最可貴之處是耐寒，花期長，從十月至明年二三月間，可屢開不敗，遂又名耐冬花。古人詠山茶，多從此點入手。如胡仲弓詩云：“萬紅彤落盡，留住隔年花。”梅堯臣詩云：“臘月冒寒開，楚梅猶不奈。”蘇軾詩云：“散火冰雪中，能傳歲寒姿。”沈周詩云：“老葉經(jīng)寒壯歲華，猩紅點點雪中葩。”陸游的這首詩，題目已作說明，也是重在寫山茶“偏耐久”的品性，且以三天兩日刮風下雨作襯，以暖春桃李短暫開落作比，寫出自己對山茶的喜愛。他的這首小詩，在眾多詠山茶詩中，算是最清麗可人者。就中“小茶”，有的寫作“山茶”，且不論孰是孰非，單詩意而言，“小”字里有情感，并以此“小”來體現(xiàn)“偏耐久”之性，似乎更顯難能可貴。

有人說，詩人所詠山茶“偏耐久”的品性里寄寓著詩人不畏艱難和持久的愛國精神。這樣理解，倒也未為不可。其實，陸游另有一首寫山茶的詩，也是就山茶“偏耐久”的品性而言，詩云：“雪里開花到春晚，世間耐久孰如君。憑闌嘆息無人會，三十年前宴海云。”此詩純屬借物自詠。“海云”是指成都的海云寺。陸游“三十年前”在成都做官，此前則在朝廷設于南鎮(zhèn)的西川節(jié)度幕府中任職，曾親歷過邊防戰(zhàn)事，親撰過出師北伐恢復中原的作戰(zhàn)計劃，可惜后來北伐之計落空。那段歲月雖短暫，但在陸游自己看來大概是他一生中最榮光且最接近愛國和為國雪恥夢想的幾年，遂至晚年亦念念不忘，并常懷有“憑闌嘆息無人會”的遺憾。（楊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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