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注冊商標案中“成品”如何認定

楊雋

一、基本案情

曾某某等人在未取得四川省宜賓五糧液集團有限公司授權的情況下，合謀通過購買生產假冒五糧液白酒的原材料、包裝以及防偽打碼機、液壓擺臂裁斷機、日期打碼機、瓶嘴打碼機、空氣壓縮機等設備，生產銷售假冒五糧液白酒。偵查機關查獲臺式拋光機等設備10臺、五糧液外包裝盒、裝有白酒的塑料酒桶、有五糧液標識的玻璃瓶酒、有五糧液標識的紙質商標標簽和瓶頸標簽、防偽芯片等。其中，只有瓶蓋標有五糧液標識的玻璃瓶裝酒530瓶;瓶身、瓶蓋有五糧液標識，但未包裝的玻璃瓶裝酒160瓶;瓶身、瓶蓋有五糧液標識且帶包裝盒的玻璃瓶裝酒284瓶。

在該案非法經營數額的認定上，行政執法機關以及公安機關將瓶身、瓶蓋有五糧液標識且帶包裝盒的玻璃瓶裝酒284瓶算作成品，按照物價鑒定機構出具的價格認定，每瓶成品酒單價930元，非法經營數額為26萬余元。

二、分歧意見

侵犯知識產權產品的數量以及非法經營數額在認定侵犯知識產權犯罪中起著極其重要的作用，關系著行為人罪與非罪、刑事責任輕重等問題。司法實務中，對侵權半成品與成品的認定、半成品能否納入非法經營數額。該案非法經營金額的認定中，對284瓶瓶身、瓶蓋有五糧液標識且帶包裝盒的玻璃瓶裝酒計算為成品，納入涉案犯罪金額沒有異議，分歧意見主要體現在尚未貼附完成注冊商標標識且尚未包裝的半成品是否認定為成品，認定中主要存在以下三種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沒有完全貼附假冒注冊商標標識的瓶裝酒應認定為半成品，不應計入非法經營數額，該案非法經營數額只需計算瓶身、瓶蓋有五糧液標識且帶包裝盒的玻璃瓶裝酒的經營數額。對于還正在制造過程中的半成品，暫不存在被標價、被銷售可能性，其價值計算缺乏認定標準，既不存在半成品標價，也未產生半成品實際銷售價。若按照成品的標價或實際銷售價格來計算顯然有失公允;若按照成品價格一定比例來計算，在法律法規未對半成品的計算標準作出規定的情況下，金額認定難以令人信服。因此，根據刑法謙抑性原則，半成品價格認定不應計算在非法經營數額范圍內，認同偵查機關移送審查起訴認定的284瓶、非法經營數額26萬余元。

第二種意見認為，應當將瓶身、瓶蓋貼附假冒注冊商標標識，只是尚未包裝完畢的160瓶瓶裝酒認定為成品，該部分侵權產品的價值應當納入非法經營數額當中，具體金額按照成品金額計算;只有瓶蓋貼附假冒注冊商標的瓶裝酒為半成品，其價值不納入非法經營數額。本案中散酒已經灌裝完成，瓶蓋和瓶身已經粘貼商標標識，裝盒只是包裝的問題，其被查獲時距離成品僅一步之遙，其價值應當計入非法經營數額，即可算為成品酒的數量為444瓶（284瓶包裝完整的酒加160瓶未包裝的酒），其非法經營數額為41萬余元。

第三種意見認為，瓶身、瓶蓋貼附假冒注冊商標標識，只是尚未包裝完畢的瓶裝酒以及只有瓶蓋貼附假冒注冊商標的瓶裝酒都應納入非法經營金額，具體金額按照成品金額計算。按照司法解釋相關規定，對已經制作完成但尚未附著（含加貼）或者尚未全部附著（含加貼）假冒注冊商標標識的產品，如果有確實、充分證據證明該產品將假冒他人注冊商標，其價值計入非法經營數額。本案中，扣押的機器設備、待貼附的商標等，可證實已經灌裝完成的瓶裝酒將要貼附假冒注冊商標的標識，即將完成假冒注冊商標的行為，因此扣押的974瓶瓶裝酒均應按照成品計算價值，非法經營數額應為90萬余元。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三種意見，應當將灌裝完成、貼附假冒注冊商標標識的瓶裝酒全部作為成品計算，且所涉及金額納入非法經營數額。理由如下：

（一）現有法律法規沒有將正在制造過程中的半成品排除在侵權產品范圍外

按照“兩高”《關于辦理侵犯知識產權刑事案件具體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規定，非法經營數額包含制造侵權產品的價值。現行刑法及現有司法解釋，沒有將正在制造過程中的半成品排除在侵權產品的范疇之外。正在生產制造的侵權半成品存在抽象危險性，如果不是意志以外的原因，行為人在制造該類半成品時，侵權產品的主要工序已經完成，如果不將其價值納入非法經營數額中，會導致行為人利用法律漏洞，分開銷售產品各個部件或者只生產其中部分部件，或留下最后簡單加工工序，將會縮小侵犯知識產權犯罪的適用空間，一定程度上放縱違法犯罪行為。

（二）處于制造狀態下的非原料性半成品應認定為成品

生產制造過程中的半成品可以區分為原料性半成品和非原料性半成品。如果涉案產品未經過加工或經過簡單加工仍需要投入再生產再加工，一般作為制造假冒商品的原料，屬于原料性半成品，即使能證明用于制假，也很難計算生產為成品的數量，不應將該類半成品價值計算在內。而非原料性半成品，即商品的必要組建、主要生產工序已經完成，可以直接組裝為成品或接近成品，僅僅需要簡單的外包裝加工就能成為最終商品，應當認定為成品。司法實務中也存在按照加工程度區分計算半成品侵權產品價值的法院判例。本案中，散裝白酒勾兌罐裝、組裝貼附假冒注冊商標標識酒瓶蓋等主要生產工序已經完成，只需要在瓶身貼附假冒注冊商標標識、放入包裝盒，就能完成假冒的全部行為，且有確實、充分的證據證實查獲的酒將假冒他人注冊商標，理應認定為成品，按照成品價值計算金額。

（三）現有證據確實能夠證實查獲的半成品將用于實施假冒注冊商標犯罪

根據“兩高一部”《關于辦理侵犯知識產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規定，在計算制造、儲存、運輸和未銷售的假冒注冊商標侵權產品價值時，對于已經制作完成但尚未附著（含加貼）或者尚未全部附著（含加貼）假冒注冊商標標識的產品，如果有確實、充分證據證明該產品將假冒他人注冊商標，其價值計入非法經營數額。根據偵查機關在現場查獲的防偽打碼機、液壓擺臂裁斷機、日期打碼機、瓶嘴打碼機、空氣壓縮機等設備，以及五糧液外包裝盒、有五糧液標識的紙質商標標簽和瓶頸標簽、酒盒底座、紅色瓶蓋、防偽芯片等，結合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可以認定行為人假冒注冊商標的行為。現場查獲的尚未包裝完成、尚未將商標標識全部貼附完成的灌裝好的瓶裝酒，因偵查機關的查處而未組裝完成，仍應該認定為即將用于實施假冒注冊商標的犯罪行為。

綜上所述，打擊侵犯知識產權犯罪過程中，一方面應當保持刑法的謙抑性，防止打擊面過大;另一方面也應當精準計算犯罪金額，對查扣半成品存在形態作出精確判斷。本案中，公安機關依法扣押的284瓶附著假冒注冊商標標識且裝入包裝盒的五糧液白酒計入成品沒有爭議;160瓶瓶蓋、瓶身附著假冒注冊商標標識，且打印了防偽碼的瓶裝酒，只需要簡單的放入包裝盒一道工序就可以形成完整的成品，具備市場流通價值，可獨立成為侵權產品成品，應計算到成品之中;同時，530瓶灌裝了白酒、瓶蓋上貼附了假冒注冊商標標識，只是瓶身沒有完整附著假冒注冊商標標識、也未包裝的瓶裝酒，僅需要黏貼或噴繪等就可以形成成品，且有證據證實生產制造的半成品將用于制假售假，仍應計入侵權產品成品計算涉案金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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