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核國聲明后的東南亞無核區展望

劉津瑞　盧光盛

東南亞地區民族眾多、歷史悠久、文化厚重、環境優美、生態多樣，但歷史上飽經戰亂，深受外部世界影響。建立無核區是東南亞國家的共同愿望。

2022年1月3日，中法俄英美五個《不擴散核武器條約》規定的合法擁核國家發表了《關于防止核戰爭與避免軍備競賽的聯合聲明》。在當前嚴峻的國際安全局勢下，五國聲明讓國際社會既感到意外，又松了一口氣，有助于增強包括全部東南亞國家在內的其他簽署國對《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信心。

五國聲明對東南亞無核區有著積極影響。1997年成立的東南亞無核區，是東南亞國家在東盟框架下努力實現地區無核化的成果。但與此同時，無核區也在遭受美國及其盟友的沖擊。

對東南亞國家來說，五國聲明是一顆“定心丸”。近年來，東南亞已逐漸成為多方勢力的角力場。美國及其盟友在東南亞的一系列行為增加了東南亞國家對核擴散與軍備競賽的擔憂與焦慮。因此，對東南亞國家來說，五國聲明雖然不會從實質上改變大國戰略博弈的格局，但可以被視為域外大國對博弈手段的承諾。五國聲明表明，雖然大國之間目前存在利益沖突，但核戰爭是不符合任何一方根本利益的行為。因此，五國聲明有助于緩和東南亞地區的緊張局勢。

東南亞國家歷來支持《不擴散核武器條約》和《全面禁止核試驗條約》，反對擁核國在東南亞部署核武器及用核武器威脅該地區國家。有能力進行核武器試驗的東南亞國家越南和印度尼西亞都以通過簽署與批準《全面禁止核實驗條約》的方式承諾不會研發核武器。所以，五國聲明符合東南亞國家在核問題上的基本立場，并有利于東南亞無核區的鞏固和發展。

1997年成立的東南亞無核區，是東南亞國家地區無核化立場的體現，但其成立與發展并非一帆風順。在20世紀60年代，美蘇冷戰的國際大背景以及越南戰爭的爆發，使東南亞被籠罩在核戰爭的陰影下。但同時，對核戰爭的恐懼也促使東盟成員國在無核化議題上團結一致。1967年8月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菲律賓、新加坡、泰國五國建立東盟。1968年6月聯合國大會通過《不擴散核武器條約》草案，1970年3月該條約正式生效。1971年東盟國家領導人發表《吉隆坡宣言》，提出根據《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第七條在東南亞建立無核區的構想。1973年4月，東盟出臺落實《吉隆坡宣言》行動計劃書。但由于越南戰爭局勢的變化以及隨后出現的柬埔寨問題相繼成為成員國關注的焦點，該計劃書被擱置。直到1984年7月，建立無核區的建議才正式由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兩國在東盟外長會議上提上議程。

1986年6月，東盟成立《吉隆坡宣言》工作組，負責研討如何建立東南亞無核區并起草有關條約，但此時東盟內部卻出現了分歧。印度尼西亞和馬來西亞積極推動建立無核區，認為其既可以讓東南亞避免成為核大國的打擊目標，又能促進地區的穩定和團結。新加坡和菲律賓則懷疑無核區的可行性。新加坡認為，蘇聯擴張及柬埔寨問題使東南亞需要美國的核威懾。菲律賓則因本土有美軍駐扎而對設立無核區表示為難，因為駐軍條約并未禁止美軍在基地存儲核武器。這些分歧使無核區的構建再次停滯。

進入20世紀90年代，冷戰的結束以及柬埔寨問題的和平解決為東南亞無核區的成立掃除了障礙。蘇聯和美國分別關閉了位于越南和菲律賓的軍事基地，為無核區的成立提供了必要條件。越南從柬埔寨撤軍則很大程度上緩和了地區局勢，使東盟國家有更多精力用于商討無核化議題。在1992年1月舉行的東盟領導人峰會上，東盟國家就成立無核區達成共識。最終，在東盟的推動下，東南亞10國領導人于1995年12月15日在曼谷簽訂《東南亞無核武器區條約》，1997年3月27日該條約正式生效，標志著東南亞無核區的成立。在這一時期前后，文萊、越南、老撾、緬甸、柬埔寨五國先后加入東盟。

根據《東南亞無核武器區條約》，無核區的功能包括禁止任何國家在締約國的領土、領海、領空以及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內部署、存儲和使用核武器。而且只有獲得核大國的支持，無核區的功能才能完全實現。為此，東盟國家領導人簽訂了《東南亞無核武器區條約》議定書。議定書是對條約的補充，在重申無核區規范的同時，明確指出向中法俄英美五國開放簽署。2012年1月20日，東盟輪值主席國柬埔寨的副首相兼外交大臣賀南洪召見五國駐柬代表，希望五國盡快簽署議定書。但由于各種原因，五國均決定暫不簽署議定書。

美國及其盟友在東南亞的戰略動向正在對無核區造成沖擊。首先，2021年9月，美英澳三方安全伙伴關系（AUKUS）成立，此舉加劇了東南亞地區的核擴散和軍備競賽風險，是對東南亞無核區的沖擊。AUKUS不僅會加強核大國英國在東南亞的存在，也將使美國的盟友澳大利亞獲得核動力潛艇。去年12月美英澳三方一致同意將研究確定澳大利亞獲取核動力潛艇的最佳途徑，協助澳方盡早實現造艇計劃。這引起了馬來西亞和印度尼西亞對軍備競賽的擔憂。雖然澳大利亞承諾不會允許核動力潛艇攜帶核彈頭，但由于核動力潛艇的部署具有極高的隱蔽性，在美國的壓力下，澳方是否會履行其承諾仍存在未知數。所以，AUKUS勢必會給東南亞無核區的發展帶來不確定性。

其次，“印太戰略”下美日澳印四方安全對話機制（QUAD）的強化也會對東南亞無核區造成沖擊。東南亞在美日澳印四國的戰略規劃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在四國中，美印兩國是擁核國，且都擁有核動力潛艇。相比于美國，印度的核力量并未得到東南亞國家的重視，《東南亞無核武器區條約》議定書也沒有向其開放簽署。近年來，由于印度大力發展海軍，積極實施“東向行動”政策，不排除印度在其他三國的引誘下在東南亞地區部署帶有核彈頭的核動力潛艇的情況出現。因此，QUAD的強化是東南亞無核區所面臨的又一不確定因素。

總體來看，五國聲明有利于東南亞無核區的發展，但由于美國等西方國家在東南亞的核擴散行為，無核區仍面臨著不確定性。對東盟來說，加強與中國在核問題上的合作是在無核區發展上取得突破的重要途徑。中國是惟一奉行“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原則的核大國，也是五核國中與東南亞國家關于無核化的理念最相近的。在2021年11月的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系30周年紀念峰會上，中國重申了對東南亞無核區的支持，愿盡早簽署議定書。因此，中國與東盟在東南亞無核區的發展上的進一步合作值得期待。

39535019082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