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律賓政壇的家族之爭

霍然

菲律賓政壇長期被200多個政治家族主導，從中央到地方的政權通常在各大家族之間流轉。戰后菲律賓獨立初期，中央政權不夠強大，權力被軍閥式的地方家族把控。他們控制著當地農民的選票，將大量選票送給馬尼拉的政客，換取實質上的區域自治。巴塔內斯的勞雷爾家族、宿務的奧斯敏納家族、打拉的許寰哥家族、怡朗的洛佩茲家族都是典型代表。這種裙帶資本主義政治現象在費迪南德·馬科斯政府時期（1966—1986年）達到頂峰，并且至今依然深刻影響著菲律賓政治。

家族政治的表現形式十分豐富。從共時角度來說，多位家族成員同時在中央、地方政府就任要職的現象絕不罕見。最近一次國會中期選舉結果顯示，菲律賓現任參、眾議員和省長至少來自163個家族，甚至還有同一家族勢力跨越多島的情況。參眾兩院成員約半數來自政治家族。從歷時角度來說，由于不同的職位有各自關于連任的法律限制，當必須離開權位時，政客通常尋求途徑確保子女、配偶等親屬競選成功，確保政治權力以不同形式在家族中延續，形成政治王朝。

恰恰是本應保障公平、避免獨裁的選舉制度造成了政治王朝的出現。法律對連任有不同限制，但并沒能阻擋住政客與其子女或其他親屬換位占據相關職位。按照法律，總統、副總統、參議員任期是六年，眾議員、省長、副省長等均為三年，最多只能連任三屆，任滿九年到期必須離職。為了讓權力留在自己的家族中，政客們不約而同地會推出配偶、子女（包括養子養女）參政，只要是同一姓氏即可。實在找不出，就退而求其次找表親、外戚。而且當親屬任一兩屆后，自己再借選舉之機重回原先的職位，這樣又可以開啟一個新的周期。

馬科斯家族從北方省份北伊洛戈起家。費迪南德·馬科斯通過競選當選第六任總統，上任初期也曾有所作為，但逐漸野心膨脹，建立起獨裁統治，統治菲律賓長達20年。馬科斯任人唯親，培植死黨，聚斂財富。其夫人“鐵蝴蝶”伊梅爾達被非正式定為總統繼承人，成為菲律賓第二號權勢人物，馬科斯家族達到權力巔峰。

雖然馬科斯的獨裁統治被推翻已數十年，但其家族在其家鄉地區的勢力依然很大。費迪南德和伊梅爾達之子、參議員小馬科斯高調參加2022年大選，大有使家族回歸最高權位之勢。

馬科斯家族和阿基諾家族的恩怨早在上世紀70年代就已結下，80年代則已你死我活、勢不兩立。時任參議員貝尼尼奧·阿基諾二世是反對馬科斯獨裁統治的領袖，受到馬科斯長期的嚴酷打壓。他本人即來自一個政治家族，其夫人科拉松·阿基諾則來自許寰哥家族，兩個家族的聯姻使雙方都獲得極大利益，也造就了一對母子總統。1983年，阿基諾二世結束流亡回國，在馬尼拉機場被暗殺。這次暗殺被認為是出自馬科斯政權的陰謀，因而激發民憤，最終導致1986年“二月革命”，反對派聯合大眾擁護科拉松·阿基諾擔任總統，從而結束了馬科斯的獨裁統治。此后，雖然科拉松·阿基諾政府采取一切措施防止馬科斯家族回歸國家政壇，但卻撼動不了其在北方的勢力。馬科斯客死流亡地美國夏威夷后，伊梅爾達于1990年獲準返回菲律賓，并于1992年和1998年兩度參加總統競選，雖然都以失敗告終，但馬科斯家族東山再起的欲望昭然若揭。2016年小馬科斯參選副總統，票數與第一名相差無多，敗給了有阿基諾家族為之背書的羅布雷多。

阿基諾三世就任總統后，對其前任總統阿羅約進行嚴厲清算，阿基諾家族與另一權勢家族阿羅約家族結仇。正應了那句“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當前小馬科斯獲得了阿羅約家族及其政黨的支持，依然有可能沖破阻力，2022年問鼎權位。

小馬科斯此次競選總統也離不開現任總統杜特爾特家族的青睞。過去，人們通常更多關注首都馬尼拉地區的政治家族，特別是以阿基諾家族為代表的都市精英。來自達沃的杜特爾特就任總統以來，地方政治家族也開始受到關注。杜特爾特從地方領袖一躍成為總統，而且多位子女現任達沃政府要職：女兒薩拉擔任市長，小兒子塞巴斯蒂安擔任副市長，大兒子保羅是達沃地區的眾議員。這是地方家族躋身全國政壇的成功案例。

隨著2022年大選候選人紛紛提交報名申請，“馬杜配”的輿論呼聲很高。

“馬杜配”的合理性仍然建立在家族政治的基礎上。馬科斯與杜特爾特家族交往甚久，早在踏上總統寶座之前，杜特爾特已是稱霸達沃的“強人型”市長。

當杜特爾特以名不見經傳的地方市長身份參加2016年大選時，馬科斯家族曾是他背后最大的“金主”之一。因此杜特爾特競選成功后，公開感謝馬科斯家族支持自己參選，并很快主持將前總統馬科斯入葬國家英雄陵園。此舉飽受爭議，被認為是杜特爾特在回報馬科斯家族。

菲律賓的政治家族與其地方主義的政治環境密切相關。各個分散的島嶼和區域講著不同方言，每個省市、城鎮幾乎都各自擁有一個以上的家族占據明顯優勢。選舉為這些家族提供了爭奪政治權力的通道，一般權勢家族在地方上爭奪城鎮、省市的職位，最富有權勢的家族能夠爭奪全國性的職位。

日前，老牌政治家族的代表、前總統阿羅約已報名2022年競選邦板牙省的眾議員，計劃從兒子手中接回自己曾經連續擔任過三屆的職位，回歸眾議院。2018-2019年，阿羅約出人意料地擔任眾議長，被認為得到了薩拉·杜特爾特的大力幫助。阿羅約、馬科斯、杜特爾特這三大家族似乎醞釀著在2022年大選中共同發力。他們之間或擁有密切的往來，或擁有共同的敵人，出于一致的利益而聯合。當然，政治結盟也會同樣出于各種原因而破裂。

（摘自《世界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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