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羊的壯舉

□ 陶生峰

在動物世界里，我看到過一場驚心動魄的較量，來自萬丈斷崖邊巖羊與雪豹的決斗。為了躲避一只雪豹的追擊，只見巖羊一聲長嘯，毫不猶豫地縱身跳下數百米懸崖，只為了生命的傳承。我內心震顫，不由得對這終身搏斗在懸崖上的英雄充滿了敬意，佩服它那寧做瀝血歌唱的鷹，不做唧唧無聲的雀的精神。

巖羊又叫崖羊、石羊、青羊等，形態介于綿羊與山羊之間，外貌也確實兼有這兩類羊的一些特征。巖羊雄獸和雌獸都有角，雌獸的角比較短小，而雄獸的角粗大似牛角，看起來十分威武。它們以青草和各種灌叢枝葉為食，棲息在海拔較高的高山裸巖地帶，非常善于攀爬。無論冬夏，在任何時候、任何地方從不進入森林地帶。攀登于陡峭冰崖的游人經常可以看到巖羊奔躍在懸崖上，也經常會看到一群群巖羊在山脊陡峭的巖上輕輕松松地跳躍如飛，有時它們甚至穩穩地站立在幾乎直立的崖壁上。在高山崇嶺植被分布的最上限，大概也是人類眼中生存的禁區，巖羊每天都履險如夷，給自己開辟了廣闊的生存空間。

記憶中，我家耕種的荒地離家足有十里地。一個夏日的傍晚，我和父親收完麥子往回趕時，就看見了那只灰色的巖羊在不遠的沙棗樹下站著，眨著水漉漉的兩只圓杏眼默默地望著我們。我的心里泛起一絲悲憫……

它就站在我的面前，肩胛受傷的地方血跡已凝成黑色，脖子和腋后被粗糙的繩索捆綁著，繩子的另一頭牢牢地拴在沙棗樹上。它依然英勇地站著，高舉著那對驕傲的大角面對著殺手和看客，眼睛里噴射著憤怒的閃電和鄙夷的光芒!

我依依不舍地向這位英雄告別，不由自主地向它招了招手，看它那足有半大牛犢大的身軀孤獨地挺立在仲夏的黃昏。

那一夜不斷地從門前傳來巨大的哐哐的撞擊聲。我知道那是它不甘心生命受辱而撞擊沙棗樹。哐哐的撞擊聲經夜不息!

第二天一睜眼，回響了一夜的撞擊聲沒有了，我匆匆趕出門。巖羊不見了，那棵沙棗樹一米以下露出白森森的木質。后來才知道，大清早獵手們就帶著他們的戰利品走了!從那以后，再也沒聽說有誰在老家的山里見到過巖羊。后來我成了少年，也常常孤身一人深入過山里，每當想起巖羊，耳畔就會響起那哐哐的撞樹聲!

后來我漸漸地明白，這群終身搏擊在懸崖上的英雄，當年它中彈后不選擇逃離而沖向人類——它的敵人，肯定抱著一種為被獵殺的同類復仇的悲壯和眼看同類被殺戮殆盡的絕望，它才英雄般地沖向敵陣……

很多年后，巖羊憤怒的撞擊聲還清晰地回響在我的耳邊，輕輕地觸到了記憶，讓我變得傷懷不已。曾經試著將那份心靈的震顫講給城里的友人聽，但他們卻遞給我一臉的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