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 籍

倫 剛（四川）

請熄滅書中的深淵和大火，抬頭眺望星空：

人馬座和參宿二，風馳電掣

圖書管理員老子和博爾赫斯在書中把眼睛弄瞎了

因而他們只能用心中閃光的摩尼寶珠看萬物

從彌爾頓的眼到卡夫卡的肺，我看到肉身的苦難

而肉體是載道器——靈魂憑此依附

但遲了，看吧：我彎躬的駝背和滿頭的白發

可孔子說：朝聞道，夕死可矣

我又埋首書中，碰見但丁流亡在荒山小道

穿著破爛的樹皮鞋，朝著故鄉弗羅倫薩哭泣

盲人荷馬懷抱七弦琴，鏗鏘澎湃

出入于民間和宮廷，跌跌撞撞流浪在古希臘

藍色的島嶼

但荷馬連個狗窩鳥巢都沒有——

現在，七座城市爭奪荷馬

出于什么心理和目的，秦始皇

殺了儒生焚了典籍

“伏生授經”——我才知道：垂垂伏生

才是我的桃花源

而鄭珍，在母親的墳旁種梅、菊、松樹

在墳旁的茅棚里讀書——母親的墳

就是他的桃花源

發了什么菩提心，釋迦牟尼

拋棄了皇宮和王位

來到荒郊的菩提樹下，悟出四圣諦

（而我們又在什么樊籠里營營役役？）

從書中走出來吧，什么也不要執著——

連書也不要執著，圣境也不要執著

聽鳥兒嘀嚦婉囀，訝異中

你靜默地開了五眼，但也不要染著不要執著

草葉上，一滴露珠把太陽抱在心里

如果你盯視九秒，你就會看到神

可惜你加入了整體的合唱，看不到

我給你開劑藥方：對抗強大的烏托邦意識，

生活在細節中

這可不是書能教你的

其實書教了——只是你我讀了死書

從汗牛充棟的書籍中走出來吧

拔一根小草咬咬，聽風聲、犬吠、雷鳴和沉寂

生活生命的不幸將一次次作法于你

你痛飲之后，破破爛爛又埋首書中

你要學會：無為于內，行動于外

表面是做者，內心是非做者——就像寒山

拾得和良寬

千萬人走進你的胸中——你卻空空如也

如愚如魯，至少活在三個以上的世紀

你愛上了花草鳥獸，語言也成了頭母牛

天空是蜂巢，日月是蜜蜂

書已非書——當你把書打開，合上，打開

你廣闊的無言之愛就是宗教，就是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