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

王幼娜

我背著夕陽回家，就像你曾無數次荷鋤而歸的樣子。

月亮是什么時候升起的，我已經不記得了。只是那一片瑩白，像極了夜色中你穿著的白衣裳。你寬大的腳掌在冰涼的井沿上摩擦，仿佛摩擦著一生的艱辛。

泥土是在你心里生了根的，希望就在一鋤一鋤中一朵朵開了。綠綠的苗在風中微笑，你臉上的褶皺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有鳥飛過，你的目光追不上風的速度，你呵呵地笑了，一起笑的還有土里的蚯蚓。

樹是你栽的，左邊一棵，右邊一棵。呼呼地長，直直地站。你的背卻駝成了一座山。

雨落了，敲打著檐頭的黑瓦，你在屋里修著舊舊的農具。雨落在屋里的“天井”上，滴答，滴答，你把一個寂寞的下午修成了一世的記憶。

火是紅的，鍋是滾燙的，滾燙的還有一顆被點燃的心。你的臉黑紅黑紅的，連同黑黑的手，愣是把一個冰冷的冬夜燒成了一個溫暖的春天。

我以為我是不會長大的，就像月總是掛在屋角的天空一樣;我以為日子總是圓的，就像太陽的臉一樣;我以為一輩子就是在你的屋檐下，不疾不徐地過的。

可是，風還是來了，雨還是來了。你沒有躲過那場風雨，我也找不回了躲雨的屋檐。

四角方方的院墻里，鳥兒馱著夕陽歸，我一遍遍看著你曾回時的路。風里沒了你的消息，母親把寂寞縫進了一日三餐。

雁字回時，葉兒一片一片落，雨兒一滴一滴敲。你跑進我的夢里，給了我一聲長長的嘆息。青青的山，長長的路，一定是你站在我的窗外，悄悄看了我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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