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善藝術培養機制 提升評彈發展能力

張進

蘇州評彈節，

三年等一回。

文化美盛世，

舉帆正當時。

蘇州評彈被列入國家級非遺名錄后，已逐步走出了困境和谷底，朝著新的方向發展。2000年開始舉辦的中國蘇州評彈藝術節（以下簡稱“藝術節”），至2021年已連續舉辦8屆，成為評彈藝術展示、檢閱評彈演員隊伍、推進評彈事業發展的重大文化活動。在第八屆藝術節上，江浙滬的評彈團體通過集中而又生動的“八仙”獻藝，展現出了遵循“出人、出書、走正路”七字方針的新發展、新氣象、新成就。

概述筆者對本屆藝術節的觀察印象，就是成績喜人、未來動人，但現狀需人、發展催人，在奮進的總基調中仍然存在著“政府扶持有效果也有不足之處；隊伍建設有成果也有提升空間；藝術發展有碩果也有培植潛力”，為此，筆者想談一些改善蘇州評彈現狀的想法與建議。

傳統文藝滑下坡，

非遺傳承待奮力。

創作說表積弱貧，

青黃不接得警惕。

創作是蘇州評彈發展的龍頭，說表是說唱藝術生命的長線，傳承是非遺基礎建設的關鍵。

蘇州評彈創作尚嫌“貧乏”，而“脫貧”之方在于對藝術生活化的透徹理解。眾所周知，由于創作題材因交互類似而“豁勿開”，造成了部分作品題材近親化、思路雷同化、表現貧乏化，形成了蘇州評彈發展的一大瓶頸。這次藝術節上，有3部中篇都走了“嘈”“鬧”“好”的“家庭生活化”通行套路，生搬戲劇結構程式給聽眾以藝術表現貧乏的感覺。開場書，突如其來的矛盾沖突，是為“嘈”；第二回，家庭愛情的激烈碰撞，情節“鬧”；收官時，大家你好我好大團圓，結局“好”。平心而論，創演者說唱“嘈”“鬧”“好”的書情，都有他們自己的藝術創作邏輯，這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把相近的作品歸并在藝術節而同時展示給聽眾，這似乎顯得有些尷尬，可能有些受眾會有疑問：“手法如此相近，這是創演者心有靈犀的結果還是‘互相借鑒’的產物呢？”當然，藝術節上也有題材不同、突破“嘈”“鬧”“好”程式、藝術表現比較新穎的中篇作品。但筆者認為，如果“年年歲歲花相似”，“比較好”和“相對不那么好”的作品仍然占據主流，那評彈書臺的“中庸”之道，似乎就比較可慮了。所以筆者認為，中篇作品是濃縮反映生活故事的評彈藝術形式，如果概念化的創作思路過分多地占有了書情比例，那么對藝術生活化的理解就會偏向表面化、程式化、一般化，這樣反而會損傷藝術生活化的內在美學肌理。“貧乏”和“脫貧”既是創作中的矛盾體，又有藝術上的活性張力，關鍵還是蘇州評彈創作一定要透徹地理解藝術生活化的美學意義，扎扎實實把各項創作建立在面向生活、表現生活、提高生活的牢固基礎之上。

蘇州評彈說表明顯“貧血”，“扶貧”之道在于充盈文化精氣神。當前，在一些大劇場中演出蘇州評彈節目時，部分青年演員的說表有時過于臺詞化、文學化，語氣語感語調不活潑，蘇州話的運用、調度不夠熟稔，“接地氣”的程度也不足，不能吸引尚不熟悉評彈藝術的新受眾，這種情況與藝術“貧血”而導致的自我再生能力弱有關。說書要有精氣神，開口見喉嚨的“補血”“扶貧”至為要緊。而要通過“補血”“扶貧”做活說噱彈唱的精氣神，擇其要者，筆者認為，就要造情創境、深髓說唱“蔣月泉藝術革新精神”，把江南文化最徹底的民間智慧沉入說書藝術的美學深處；就要精致入微、能攝慣取“金聲伯文化升華精神”，把江南文化最可貴的語言神氣融入說書藝術的方方面面；就要動心悅耳、不舍毫厘“徐麗仙唱腔苦吟精神”，把江南文化最細密的情感心理化入說書藝術的音律節拍。這正是青年演員通過精氣神文化“補血”“扶貧”以改善說表以及說噱彈唱“貧血”現狀的補藥良方。

蘇州評彈傳承仍然“貧弱”，積極防止“深貧”在于基礎建設實打實。蘇州評彈非遺傳承，初心使命重于泰山。為此，要把非遺傳承看成是文化自信語境下蘇州評彈藝術發展、奮進的“定海神針”。400年的深厚底蘊必須盡心加以保護。現實工作中，這根“定海神針”游移未安，非遺傳承的“貧弱”現狀有待改觀，同時，還要積極防止已有工作出現“返貧”。因此，只有嚴格貫徹落實非遺傳承工作的問題導向、目標導向、結果導向，把基礎建設做硬氣，藍圖詳規細到位，目標任務抓切實，才能真正發揮非遺傳承“定海神針”的功效。

問題導向排，

邏輯時間表。

藍圖做到底，

具體研究好。

在第八屆藝術節，一些優秀青年演員在說噱彈唱這蘇州評彈“四大要緊關子”上的功夫，有華彩、有參差，總體進步的空間較大。說噱為蘇州評彈終身修煉之功，彈唱因時代遷移變化元素較多，應該說，現在青年蘇州評彈演員唱功強于說功的現象明顯存在。就以唱功來說，青年男演員們演唱【蔣調】，個別很突出，大多有不足。他們的演唱中，往往偏于聲腔模擬，而非歸韻人物情境，著了皮相但沒摸到骨相。青年女演員們唱【俞調】，有不少高音上旋時都會出現那種“油枯燈暗、喉澀音干”的聽覺印象。據資深票友分析，上述情況有藝術節演出壓力大的原因，但問題根子還是在唱法。蘇州評彈藝術家蔣月泉晚年特別強調和重視唱法問題。現在的聲樂藝術教育通行科學發聲法，但就筆者來說，傳承偌久、經得起時間檢驗的合理經驗也是科學。蘇州評彈中固有中丹田運腔用氣唱法就是一例，但在這方面，部分青年演員似乎沒有好好繼承。所以，“唱高調”時調子高上去、氣韻出不來。“唱書”“演書”在當下的評彈演出活動中普遍流行，如果“唱書”不過關，長篇又很難抓牢受眾的耳朵，那么，蘇州評彈要以何立足呢？

筆者認為，“人”“才”有時候是需要分開說的。如果說蘇州評彈隊伍建設已經初步解決了“人”的問題，那么在強化藝術專業建設，讓青年演員能成“才”方面，傳承若線、青黃不接的狀況可能還存在。

“唱功”還沒有達到嚴絲密縫，如最基本又很能顯出藝術功力的【蔣調】【麗調】，部分青年演員的演唱便有表面化、粗略化，甚至似是而非的不足。

說唱沒有均衡發展，像不少的短篇書目包括中篇書目，有一唱到底的唱功展示，聽眾能比較煞念。而一說到底的說功展示，數量上似覺不足，聽眾有時會抱有微憾，“唱是說的繼續和升華”，說功的相對欠缺會影響到唱功的發揮，而如果說功始終處在唱功的下風，那么，以后即便唱功好的小先生放單，怕在獨立創作演出時也可能出現捉襟見肘之憂。

藝術還沒有“十年磨劍”的自覺，如對某些長篇書目的選回展示，還可看出小先生“朆斷奶”、尚且處于“手把手”的簡單摹學和描紅之中，還沒有進入到規定情境去演唱或說唱的藝術自覺。這對于希望蘇州評彈在現有“隊伍青黃不接”得到改善的基礎上進一步改善“藝術青黃不接”境況，希望青年評彈人能夠早日站到巨人肩膀上去大力發展和創造的受眾來說，還是會有憂慮。

說功、唱功，說噱彈唱需要“綜一綜”。

為此，蘇州評彈界應遵循問題導向，列出邏輯清晰的發展時間表。

蘇州評彈400年歷史積淀下來的藝術傳統到底是一種什么概念、如何界定范疇、如何明確體系？

它的說功有哪些關節，唱功有多少名目，對于演應怎么看待？

它的歷史傳統與現實發展脫節的是哪一部分？

它的傳承工作現狀怎樣，現狀出現的社會歷史原因、內在制約因素又有哪些？

它的傳承工作又怎樣來對應問題導向、目標導向、結果導向？

它的傳承工作在現有成績基礎上，是否需要推行總的傳承人制度？

在總的傳承人制度之下需要配備怎樣符合蘇州評彈藝術傳統傳承規范的具體工作力量？

非遺傳承人制度又該如何合理有效發揮積極作用？

總傳承人制度的專業存量如果較為薄弱，如何引進符合藝術傳統傳承規范要求的社會力量、聽眾力量和志愿者力量？

這是筆者的問題表，只是一家之言。但畫出一張以藝術傳統為主，與非遺傳承工作邏輯性緊密相關而求取實效的時間表，進而擼起袖子加油干，一張藍圖繪到底，筆者認為是刻不容緩的。

目標導向定，

擼起袖子干。

切實做詳規，

一件一件辦。

藝術發展需要積極作為的領軍人物去立起標桿。

近年來，盛小云團隊正在從事傳統書目整舊工作。如果從2017年蘇州電視臺融媒直播時算起，盛小云向恩師蔣云仙作出整舊承諾已經4年有余。2021年9月開始推出由長篇書目《啼笑因緣》整理、改編而來的《娜事Xin說》。目前，《娜事Xin說》仍在上海劇場進行展演，蘇州鄉土的評彈聽眾正翹首等待，下一步盛小云團隊走進鄉梓書場的驚艷時刻。

作為蘇州評彈藝術界代表性人物，盛小云表演功夫相當突出，唱腔表現力很強，說表方面也放過《啼笑因緣》長篇單檔。《娜事Xin說》若能把她的個人影響力、說唱感染力、蘇語（蘇州話）溫馨力加以整合、熔鑄和淬煉，再把說表藝術的親切感與蘇語表達的文化感鍛打進去，那么，筆者認為，這部作品就能成為一柄嶄新的“錕铻”“楚鐵”。

當前，蘇州評彈非遺基礎建設系統工程中，藝術傳承和書目整舊工作仍呈現出星點散布的現狀，還沒有形成規模性的合力。以受眾要求來看，他們很像被蘇州評彈現狀“斷奶的孩子”，而等在書場里“嗷嗷待哺”。當前盛小云整舊工作成果上海出臺之后，希望今后長篇書目整舊工作成果的展示，最好也要像蔣月泉、朱慧珍整理長篇“白蛇”那樣新鮮熱辣地“現做現吃”，也就是說，加強整舊工作的投入力度和時段成效，要及時通過進行本土書場演出檢驗展現出來，而不能在“馬拉松”中消減了聽眾的欣賞熱情。

有如上述，有了藍圖就要穩扎做出切實、詳細的工作規劃。而通過本屆藝術節可以看出，目前非遺傳承工作還需要進一步完善。大部分青年演員傳承優秀傳統藝術的意識還是處在自發的尚不自覺的階段。如此，這就應該穩扎穩打、切實對標，通過制訂目標切實、任務詳細的工作規劃。如以藝術節的舉辦周期為培訓周期，提請傳承人、授業師父制定有針對性的培訓計劃。第一個3年為初步考評期，青年演員的唱腔、唱功要達到預期目標，第二個3年則為深入考評期，青年演員的說表、說唱功夫要脫離“描紅”階段，能收放自如。而到了第三個3年為結項考評期，結束時要根據青年演員9年來的成果給予客觀權威的藝術水平認證。而對于確實特別突出的可造之材，有關方還應該酌情開“小灶”、定“專職專責”，使他們早日成為人才中的人才。如對《珍珠塔》等經典傳統書目，更要及早規劃有細則、有目標的“傳承工程”，讓人才與書目有更高的同步率。

系統工程舉，

非遺傳承利。

明確責任制，

結果導向實。

進入21世紀，開篇、中短篇和長篇選回的作品已經是大劇場舞臺的常客，中篇書目更是成為藝術節上的主要表現形式。新世紀以降，藝術節鍛煉了人才隊伍、培養了青年演員、推進了創作步伐、活躍了書壇面貌，我們在可以肯定其部分成就的同時，還應注意到藝術節舞臺上部分書目變成“一錘子”買賣的現實。中篇、短篇、開篇，甚至包括部分選回，它們在大舞臺上獲得的獎杯并沒有完全轉化為大眾書場中的口碑。長此以往，既是對創演力量的浪費，也會讓相關方面以及專業演出團體陷入進行文藝服務時“作品似有似無”的尷尬局面。而愈加使人擔心的是，將近40年來，蘇州評彈眾多長篇書目已經逐步走進了瓶頸期——盡管相關方面可能認識到了長篇的重要性，但因為種種原因還是將推介重點放在中短篇上，這在客觀上形成了一個對長篇不利的局面。

長篇之所以“長”，是因為它不僅篇幅長，更能助演員綜合素質之長。長篇作品實際上的冷落，會不會影響評彈演員的藝術道路、專業書場的基礎建設，和聽眾群體對蘇州評彈藝術的整體選擇呢？

遵循結果導向，需要建立、健全蘇州評彈藝術傳承責任人制度。建立責任人制度，其宗旨是在確定問題導向之后，緊跟并落實結果導向，以期順利實現預期目標。它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將來要定向究責，而是為了更加有效地貫徹落實好傳承責任人制度。換言之，傳承責任人制度中的總設計（傳承）師將是總體負責、具體免責的。也就是說，總設計師負有全局系統工程整體的執行責任，但是不對應擔負具體環節中的有關具體責任。總設計師（總責任人）必須由年富力強、富有實踐和管理經驗的專業人士擔當，同時，各部位、各環節、各細口都要配備專能精干的人員上崗、在位、實干。

綜上所述，以非遺傳承已經取得的大量實績為基礎，蘇州評彈傳承要重視系統化，以期盡可能地搞好非遺傳承這項文化自信建設的重要系統工程。在充分利用和發揮蘇州評彈專業力量的同時，有機吸納文化藝術界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有關人士形成蘇州評彈非遺傳承的社會智庫，把這項工作提升、優化到蘇州文化自信的整體建設之中去。要加強制度化，尤其是總設計師暨總責任人制度若能建立和施行，就會使非遺傳承工作的總體目標、任務分蘗、具體執行做到制有規范、人有擔當、事有落實，有利于加強和實化蘇州評彈非遺傳承工作的系統控制管理。要創新機制化，以藝術節為平臺，探索“節停機制不停，深度延伸具化”的可能性，進而再從這項重要的系統工程中分蘗、創新出切實可行的具體化工作機制。

可以探索建立長篇書目創作“三評會審”機制，聘請藝術節專家評委、專業團體人士、社會力量代表組成智庫對長篇書目創作進行立項開設方面的可行性評審，如果有書目能夠通過初、復、終評，就應該從創作力量、項目經費、落實環節等各個方面進行定向扶持、抓促成果。

可以探索建立蘇州方言保護促進機制，以保護和發展蘇州方言這一蘇州評彈語言藝術的物質載體和文化精神根源為出發點，根據藝術節實際情況，以方言演評彈，以評彈說方言，從說噱彈唱的門類設置入手，提升表演者的說表水平，進而夯實蘇州方言的文化基礎。同時，建議有關方面以《邢晏春蘇州話語音詞典》為藍本，進一步完善蘇州方言的書面記錄文庫和音韻訓詁研究，切實做到實體保存與實體發展兩不誤。

可以探索建立戰略性應對碎片化工作機制，以應對當今社會碎片化的傳播態勢，加強垂直傳播能力，有效增強受眾黏性。2020年年初，B站出現了一位名為“評彈小劉”的up主，雖不以蘇州評彈界主流的唱功見長，但卻以蘇白詞匯和語感自然而然地吸引著不少關心和喜愛蘇州話的網友，截至2022年2月23日，他的粉絲雖然只有3.6萬，但累計獲贊數已經有40.1萬，可以看出其受眾黏性之高。這對蘇州評彈工作應該有所啟示。

說表好，就有較大的文化傳播吸引力；現實中，得到社會機遇就是硬道理；評彈界，必須及早應對碎片化趨勢。

多少事，從來急，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責任編輯/馬瑜）

30555019082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