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快板在抗“疫”中崛起

鮑震培 閻永利

天津快板節奏明快，語言樸實通俗，生活氣息濃郁，方言特色鮮明突出，2019年入選天津市非物質文化遺產曲藝類代表性項目。作為一種鄉土曲藝，天津快板并不像相聲、快板書、京韻大鼓那樣享譽全國，但是在2022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突現津城以來，天津快板作品如雨后春筍一般，紛紛涌現出來，并迅速在互聯網上走紅。

首先天津快板受到天津各文藝團體的青睞，天津人藝“紅鯉魚與綠鯉魚”組合演唱對口天津快板致敬抗“疫”工作者。天津市曲藝團創作了4人群口快板《天津好樣的》，名流茶館藝術團8人男女組合的陣容演唱了《津門齊抗“疫”》。除了以上對口、群口形式外，最多見的還是單口天津快板，相聲演員馮鞏用天津快板為家鄉天津加油；天津快板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劉德印創作并演唱了《決戰病毒》；快板書名家李少杰之女李蕾演唱了《哏兒都樂疫》；《魚龍百戲》“人才計劃”簽約演員閻永利第一時間創作出《為天津人民點贊》，后來又演唱了《識別抗“疫”三個區》；西青監獄干部盧濤創編了《哏兒都戰疫情》和《赴津南》；退休律師馬芳菲自編自演天津快板《菜籃豐富有貨源》；天津市海河少兒藝術團小演員演唱了《抗“疫”情》等。這些天津快板皆“有人、有事、有情、有趣”，彰顯了“哏兒都”人民面對疫情積極、冷靜和樂觀的抗“疫”風采，展現了市委市政府在疫情突發之時的迅速響應、全市人民團結一致的精神，也表達了對春暖花開美好生活的祝福。

除了專業的整段作品，更有意思的是那些社區志愿者在樓群里喊話時即興的“段子式”天津快板，像“二十七，做核酸，趕快下樓做核酸”，“核酸二篩聽指令，叫到哪棟哪棟動，沒有叫的不要動，動了樓下白挨凍”的繞口令，還有傳說中的四大神獸也出山了：“奧密克戎，天津給你拿拿龍”等， 往往讓人忍俊不禁，越聽越想笑。而天津人樂觀戰“疫”的性格和齊心合力積極配合的形象通過這些段子表現無遺。

既然天津快板的形式受到普遍關注，下面有必要介紹一下天津快板的來歷。

天津快板，最初是天津時調的“數唱”演化出來的，20世紀40年代，有人把“數唱”單獨拿出來作為獨立的形式演唱，俗稱“大數子”，當時主要是演唱一些時事見聞類的內容，如《劉二姐拴娃娃》《槍斃屈香九》等，但其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發展。1959年，工人曲藝家王家駿與幺向正、謝連科等人一起切磋鉆研，將天津時調中的“大數子”進行改革創新，創作了一段反映河北區人民治理海河的新節目《夜戰海河》，伴奏使用了竹板、三弦、揚琴等，這一音樂伴奏快板的形式如此新穎，在職工業余文藝會演中受到極大歡迎。其后他又創演了《革新家肖德訓》等，開了天津快板歌詠新人新事展現人民群眾時代風貌的先河。王家駿等人創制的天津快板保持“大數子”樸實爽朗的特點，并大大增強了表現力。1960年，這種嶄新的藝術形式被正式定名為“天津快板”，隨著參加全國匯演并獲獎，走向了全國。當時擔任中國曲協副主席的高元鈞在《工人日報》上著文熱烈盛贊天津快板是“曲藝花園添新苗”。①20世紀80年代，王家駿在創作高峰期英年早逝，所幸的是天津快板已得到了普及和流傳。俞家銓、周連群、佟有為、趙偉洲、劉德印、侯國柱等創作改編和演出了許多天津快板新曲目。但是由于種種因素，這些年來天津快板時常處于冷落和遺忘的邊緣。

為什么天津快板會隨這次抗“疫”而崛起呢？筆者考慮有以下幾個原因：首先，天津快板簡便快捷、詼諧幽默，存在走紅的資質。2020年閻永利曾創作演唱天津快板《做好防疫筑平安》，人民日報海外版點擊量接近600萬。天津人藝青年演員劉紀銘、萬毅夫“雙魚”組合經常用天津快板把老百姓關心的話題創作成短視頻產品，不到兩個月，粉絲量超過25萬。2022年新年伊始，奧密克戎變異株突現天津，天津成為全國人民矚目的焦點，天津人民如何戰勝疫情受到關注。因為“天津快板最為適宜的是表現風趣幽默的市井生活、家長里短的民間小事，當然也能表現先進人物。”②全民抗“疫”正是當下普通人的日常生活場景，加上在曲藝形式中，快板比相聲更有“短平快”的優勢，更適合宣傳和展示，所以天津快板這道文化“小吃”帶著天津人抗“疫”的溫度、帶著濃重的天津風味，一下子脫穎而出。

其次，天津快板是特色鮮明的曲藝形式。廣義而言，快板、數來寶、快板書等形式都是吟誦體的快板形式。“天津快板”與“快板”有著明顯區別，我們發現經常有人將二者混淆。其實這兩種曲藝形式還是大相徑庭的。快板使用普通話演唱，演員持竹板邊打邊唱，手中的竹板既是伴奏樂器又是演出道具。而天津快板使用天津方言演唱，演員一般空手利于表演，樂隊中有一人用竹板伴奏。巧用天津方言，天津方言在語言學中屬于“方言孤島”現象，天津離北京很近，卻與北京語音相去甚遠，容易引起“熟悉又陌生”的新奇效應。天津話與普通話語音區別最大的地方在于陰平（一聲），往往在韻句末尾使用，最具天津味兒。比如抗“疫”快板網絡段子中有一句“二十七，做核酸”很有魔性，因為 “七”和“酸”都是典型陰平聲調的緣故，換成一、三和八也可以，但其他非陰平的數字表演效果就差了。

除了語音以外，還有一些口語化的方言詞匯，用好了能起到點綴氣氛、生動詼諧的作用，比如馮鞏唱的“天津最近有疫情，我心里不落地兒”的“落（音lao）地兒”，劉德印唱的“ 它蔫不嘰兒的不言語，到天津來起膩”。 “蔫不嘰兒”“言（音nian）語”和“起膩”等都是比較典型的天津方言詞匯。

從詩詞傳統上看，與快板大多數是七字句類似于七言詩不同，天津快板主要是“五五”句，類似于五言詩，自帶古樸或鄉土氣息，也說明天津話簡明扼要的特點。同時也可以穿插七字句，變體為五五七五，也可以有四七、四四七、至雜言都可以，句式豐富，轉化靈活。另外，天津快板的轍韻很有特色，常用“梭波”“一七”“發花”等韻部，雖然不如其他曲種較多使用“中東”“言前”等寬韻，但是更富有生活氣息。

再次，天津有“哏兒都”之譽，天津人有自信、看得開、豪爽灑脫樂觀的性格，天津快板正好契合這種樂觀情緒的表達，人們在欣賞這些作品時，驅散了疫情突襲津市帶來的緊張、辛苦、煩惱、憋悶等負面情緒，盼望著 “奧密克戎在天津被笑死”。

最后，天津快板2019年入選天津市非物質文化遺產曲藝類代表性項目，抓住全民抗“疫”的契機，融入抗“疫”斗爭，創演天津快板，不但以“藝”抗“疫”，而且因“疫”促“藝”，因“疫”傳“藝”，也起到了傳承和弘揚非遺文化的作用，一舉數得。

總之，天津快板之所以這次抗“疫”中作品較多，受到各方青睞，與這種曲藝形式本身特征有很大關系，比如通俗易懂，容易被老百姓接受；它風趣幽默，在疫情中能緩解人們的壓力，營造輕松愉悅的狀態；它形式簡短，能夠適合媒體尤其是自媒體傳播；有地域特點，外地人聽有地域特色，天津人聽著親切。

天津快板因抗“疫”而崛起是好事，讓我們看到了曲藝在反映社會現實生活中的重要作用，我們衷心希望深受大眾喜愛的天津快板可以持續性發展。但是有一些問題和傾向不得不引起注意。比如對天津快板的認識還很不夠，有人把它當作一種自娛自樂的“玩藝兒”，誤以為會說天津話、高門大嗓地喊幾句、找找樂就可以了，而不是追求藝術的創編和欣賞。還有不少人把天津快板與同樣誕生于天津的快板書藝術搞混淆了，甚至連正式學術刊物發表的論文也把兩者混為一談，即使在《中國曲藝志·天津卷》權威書籍上在確定天津快板產生時間和重要曲目的作者上也存在不應有的訛誤。以上都要求我們多做正本清源的工作，以糾正錯誤識見。

另外，當前在天津快板的傳播中還存在著不良傾向，即有些網絡惡搞段子，借助各種平臺，傳播低俗文化。因為段子只能是碎片化的音配像附屬品，并不能上升到藝術的層次，網絡是一把雙刃劍，如任其發展，會對天津快板的發展造成不利影響。

因此要加大創作力度，天津快板是個年輕的曲種，作品積累尚淺薄，人們熟知的有《武松打虎》《黛玉走四方》《趣談大雜院》等佳作，但是遠遠不夠。加之抗“疫”曲藝創作普遍存在著同質化現象，抗“疫”曲藝不能止步于“小、快、靈”③，要講好唱好老百姓身邊的故事，創作者心中要時刻想著人民，要創演出讓人民喜愛的作品。我們應該總結創作規律，提倡深入生活，挖掘地方文化資源，拓寬題材，提高文學性、藝術性，拿出更有厚度、深度、廣度的作品。比如天津近代文化歷史名人故事，天津文學家如馮驥才、林希、龍一等人的“津味”小說等，天津中醫藥文化、民俗文化等，都有可以說唱的點。但無論采用何種題材，都要保持天津快板詼諧幽默的本體特色，更要在藝術上精雕細刻，創作出立得住、傳得開、留得下的精品。

注釋：

①高元鈞：《曲藝花園添新苗》，《工人日報》，1960年5月23日，第3版。

②劉德印：《劉德印天津快板選》，中國文聯出版社，2016年，第337頁。

③蔣慧明：《抗“疫”曲藝創作，不能止步“小、快、靈”》，《中國藝術報》，2020年2月24日，第3版。

參考文獻：

[1]胡成林：《略談天津快板》，《天津演唱》，1977年第3期，第62-64頁。

[2]宋勇：《追憶著名天津快板演員王家駿同志》，《天津演唱》，1984年第3期，第46-48頁。

[3]陳建強：《最是鄉音解鄉愁》，《光明日報》，2014年2月27日，第5版。

[4]高玉琮：《辛勤耕耘 碩果累累——小記曲藝家劉德印》，《曲藝》，2014年第5期，第39-41頁。

[5]劉德印：《劉德印天津快板選》，中國文聯出版社，2016年。

[6]孫銘澤：《談快板書藝術的傳承與發展》，《戲劇之家》2018年第20期，第40頁。

[7]中國曲藝志全國編輯委員會：《中國曲藝志·天津卷》“天津快板”條，中國ISBN中心，2009年，第146-147頁。

（責任編輯/鄧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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