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明瑤
改革開放四十多年以來,我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得到了迅猛的發展,國際地位顯著提高。越來越多的外國友人想要了解我國文化,文學作品便成為他們了解我國的窗口。近年來,為響應“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號召,越來越多的中國優秀文學作品被翻譯成不同的語言。中國文學作品外譯的質量直接決定了“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質量。中國文學作品外譯中最重要的便是文化負載詞的翻譯。中國文化負載詞是中華傳統文化的集中體現,是傳統文化最核心的外在表現形式(鄭德虎 2016)。研究文學作品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有助于為后續中國文學作品的外譯指引方向。
我國當代作家余華于1955年創作了長篇小說《許三觀賣血記》。書中含有大量文化負載詞,其翻譯質量直接影響傳播效果和譯文讀者對我國文化的了解程度。選取安德魯(Andrew)的英譯本為研究對象,以翻譯目的論為指導,探究《許三觀賣血記》中不同類型文化負載詞的英譯方法,以期為中國文學作品外譯提供借鑒。
所謂“文化負載詞(culture-loaded words)”,是標志某種文化中特有事物的詞、詞組和習語。這些詞匯反映了特定民族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逐漸積累的、有別于其他民族的、獨特的活動方式(廖七一 2000)。中華民族有著五千多年的文明,勤勞的中華兒女在這一過程中創造了大量獨具中華文化特色的詞匯,這些詞匯蘊含著中華兒女對待自然、社會及自我的思想態度,是區別于其他文明的重要特征。
文化負載詞是一個民族文化最直接的體現,因此文化負載詞的外譯對“中國文化走出去”戰略的順利實施起關鍵作用。分類研究文化負載詞有助于對其英譯方法進行全面、清晰的了解。因此,根據著名的翻譯理論學家奈達(Nida 1993)對文化的分類,將文化負載詞分為生態文化負載詞、物質文化負載詞、宗教文化負載詞、語言文化負載詞和社會文化負載詞。
翻譯目的論(Skopos Theory)于1984年由漢斯和凱瑟琳娜(Hans&Katharina)正式提出。作為德國功能學派翻譯理論中的重要核心理念,翻譯目的論關注的是以原文為基礎的翻譯行為,這一行為需要經過協商及實行,并兼備目的和結果(Vermeer 1989)。
經過長時間的演變,翻譯目的論被總結成三個基本原則,即目的原則、連貫原則和忠實原則,三者相輔相成、相互補充。目的原則是譯者要遵循的第一原則,指譯文要符合譯入語的情境和文化,按譯入語接受者期待的方式發生作用。連貫原則是譯者要遵循的第二原則,即譯文要做到語內連貫,在譯入語中具有可讀性和可接受性。最后,譯者要遵循的是忠實原則,指譯文要忠實原文,但譯者要根據譯文的目的和自身對原文的理解決定譯文與原文忠實的程度和形式。翻譯目的論認為,目的原則是翻譯的最高原則,連貫原則和忠實原則必須服從于目的原則。
《許三觀賣血記》的故事背景時間跨度較大,將主人公許三觀的人生經歷從青年時代一直寫到年邁之時,其中有大量包含中國特色的詞匯,在文本中有著豐富的體現,如“田埂”“神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等。為了使外國讀者更好地了解我國文化,譯者對文化負載詞的翻譯需要深思熟慮和仔細揣摩。
農耕文明是中華民族五千多年歷史文明中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土地自古以來就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作為一部“土生土長”的中國小說,《許三觀賣血記》中包含許多中國特有的與土地、農作物相關的生態文化負載詞。
例1:原文:他的叔叔拍完屁股后重新坐到田埂上。(余華 2014:5)
譯文:When his uncle was finished patting off his backside,he sat back down on the low bank of dirt at the edge of the plot.(Yu Hua 2003:6)
例2:原文:“你是說黃燦燦的?那是黃金瓜;旁邊的,那綠油油的是老太婆瓜。”(余華 2014:8)
譯文:“Do you mean those shiny yellow ones?Those are Goldens.The glossy green ones to the side are Old Lady melons.”(Yu Hua 2003:9)
例1中的“田埂”指田間土地高于田塊凸起的一部分,它一方面可以用來蓄水、劃分田地及供路人行走,另一方面可以用來種植農作物。譯者在充分了解了“田埂”這一生態文化負載詞的含義后,采用意譯的方法將田埂譯為“the low bank of dirt at the edge of the plot”,既貼合原文的意義,又便于目的語讀者理解,符合翻譯目的論中的連貫原則和忠實原則。
例2中的“老太婆瓜”產于浙江省湖州市太湖沿岸一帶,肉質酥軟,很適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食用,因此得名。譯者在翻譯時將其直譯為“Old Lady melons”,不免丟失了“老太婆瓜”一詞所包含的文化信息,不便于目的語讀者的理解。為使譯文更順應目的論的要求,認為將“老太婆瓜”直譯為“Old Lady melons”后,應再添加注釋,解釋“老太婆瓜”名字的由來。這樣一來,目的語讀者不僅能更深刻地領會到該詞的含義,而且能了解一部分中國文化。
物質文化在人類的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生活中使用的器皿、餐具、勞動工具等就是物質文化的體現。悠悠五千多年的中華文明創造出了許多獨具中國特色的工具和物品,這些工具和物品構成了中國文化的一部分。富有中國特色的物質文化負載詞在《許三觀賣血記》中有著豐富的體現。
例3:原文:……他的手一搖擺,那手套上的斷線和一截一截的斷頭就像撥浪鼓一樣晃蕩起來……(余華 2014:12)
譯文:When he waved his hands,loose threads swung back and forth like so many pendulums from the places where they’d already worn through.(Yu Hua 2003:13)
例4:原文:十九歲的根龍說,“……上館子去吃一盤炒豬肝,喝二兩黃酒”(余華 2014:17)
譯文:The nineteen-year-old,Genlong replied,“...,We’re going to go to a restaurant to have a plate of fried pork livers and two shots of yellow rice wine.”(Yu Hua 2003:18)
“撥浪鼓”是一種古老又傳統的漢族樂器和玩具,舊時貨郎用它來招徠顧客。在例3的語境里,作者用“撥浪鼓”形象地描述了許三觀手套上的斷線頭晃蕩時的情形。考慮到“撥浪鼓”一詞在文中的語境,為便于西方讀者理解,譯者并沒有直譯,而是將其譯為pendulums。pendulum有“鐘擺”的意思,“鐘擺”與“撥浪鼓”的意象皆可形象地表明斷線頭在許三觀手上晃動的樣子。在這里,譯者用目的語中的文化意象代替源語中的文化意象,消除了文化隔閡,增強了譯本的可讀性。譯者所作出的這種嘗試符合翻譯目的論中的連貫原則。
例4中的“黃酒”是我國特有的酒種,屬于釀造酒,其主要原料是稻米,因其顏色呈黃得此稱謂。在了解到這一文化信息后,譯者在處理“黃酒”一詞時,并沒有將其直譯為yellow wine,而是在譯文中增補了原材料稻米這一信息,使譯文更貼合原文,更易于目的語讀者理解。譯者的這一處理方式充分順應了翻譯目的論的三原則,將“黃酒”一詞所負載的文化信息充分地傳遞給了目的語讀者。
宗教在人類文化中占據一定的地位。人們的思想意識、生活習俗等方面都受到宗教的一定影響。中西方文化間的差異很大程度上源于雙方信仰宗教的不同。中西方宗教文化的差異造成了一些日常生活用詞的差異。《許三觀賣血記》中曾多次出現“神仙”一詞。
例5:原文:十年前來過的人我怎么記得住?我就是神仙也不會記得你了。(余華 2014:77)
譯文:How do you expect me to remember someone who came through here ten years ago?Even god wouldn’t be able to remember as far back as all that.(Yu Hua 2003:77)
例6:原文:這可是神仙過的日子……(余華2014:123)
譯 文 :This is the life,this is the moment of paradise.(Yu Hua 2003:124)
“神仙”是中國道教文化中的意象。“神仙”多指民間傳說、宗教神話中能力非凡、超脫塵世、長生不老的人物,也可指境界高尚、無拘無束、逍遙自在的人(朱振武、吳麗姝 2018)。在例5、例6中,譯者對“神仙”一詞進行了不同的處理,分別譯為god、paradise。譯者用西方讀者熟悉的宗教文化意象“上帝”和“天堂”替換中國道教文化中的“神仙”意象,這樣的處理看似與翻譯目的論中的忠實原則相悖,影響了原文文化的忠實傳遞,實際上是譯者站在目的語讀者的角度,為增強譯本可讀性所作出的有效嘗試。
語言是人類交往的重要工具。不同的民族有著不同的語言,語言因此成為不同民族之間相互區別的特征。除了發音系統和書寫系統方面的差異外,一些語言表達如成語、俗語也是語言間差異的重要表現。五千多年的中華文明造就了許多包含中華民族特色的習語和俗語。這些成語和俗語代代相傳,被廣泛使用,構成了中國文化的一部分。《許三觀賣血記》中使用的語言接近口語,而且人物的對話占據了80%以上的文本篇幅,習語和俗語在小說中有著豐富的體現。
例7:原文:……我心里就打起了鑼鼓,想著他的身體是不是不行了。(余華 2014:4)
譯文:...That got me wondering if maybe he had some kind of problem.(Yu Hua 2003:5)
例7中的“心里就打起了鑼鼓”將桂花媽媽忐忑不安、心神不寧的狀態生動地呈現給讀者。在處理這一俗語時,譯者并沒有選擇直譯,而是用了wondering一詞。這樣的處理方式將桂花媽媽內心的困惑清楚地表達出來,增強了譯本的可讀性。翻譯一部作品最基本的要求是能讓目標語讀者看懂,譯者對“心里就打起了鑼鼓”的翻譯充分體現了譯者把目的語讀者放在第一位的翻譯理念,充分順應了翻譯目的論的三原則。
除了以上四種文化負載詞,《許三觀賣血記》的英譯中還存在社會文化負載詞的翻譯。社會文化負載詞反映人類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人名稱謂、寒暄問候及社會習俗名稱等都可以算作社會文化負載詞。普通詞匯可以在特定社會環境的影響下逐漸變為具有特殊含義的社會文化負載詞。《許三觀賣血記》中不免涉及許多具有時代特征的社會文化負載詞。
通過分析《許三觀賣血記》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可以發現譯者在翻譯的過程中努力追求譯本在目的語文化語境中的可讀性和可接受性,對于某些文化負載詞的翻譯,采取了歸化的翻譯策略,運用意譯和替換的翻譯方法加深目的語讀者的理解。而對于某些文化負載詞則進行了直譯,雖然傳達了基本的文化意象,但是可能會使目標語讀者不知所云。對于這種情況,譯者在直譯后應再添加相關注釋,以幫助目的語讀者更好地理解。
一部成功的譯作首先是一部能被目的語讀者理解和接受的譯作。因此,在翻譯文化負載詞時,譯者應以目的語讀者為依歸,以譯作的可讀性為首要目標,先傳達出文化負載詞的基本含義。在此基礎上,通過其他手段如添加注釋的方式,將文化負載詞中所包含的文化信息最大限度地傳遞給目的語讀者。
在當今“中國文化走出去”的背景下,中國優秀文學作品的外譯刻不容緩。而中國文學作品外譯中的重中之重便是文化負載詞的翻譯。因此,對于文化負載詞的英譯研究在當前時代背景下尤為重要。基于此,在翻譯目的論的指導下,評析了《許三觀賣血記》中文化負載詞的英譯,并給出了一些建議。在中國文學作品外譯中,譯本的可讀性固然重要,中華文化的有效傳播更不容忽視。這就要求譯者轉變思想觀念,在翻譯過程中靈活處理文化負載詞,以創作出順應翻譯目的的優質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