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笛（組詩）

作者簡介

榮榮，女，本名褚佩榮，生于1964年2月，出版過多部詩集及散文隨筆集，參加過《詩刊》社第十屆青春詩會，曾獲《詩刊》《詩歌月刊》《人民文學》《北京文學》等刊物年度詩歌獎、中國作家出版集團優秀作家貢獻獎、首屆徐志摩青年詩人獎、第二屆中國女性文學獎、劉章詩歌獎、十月文學獎、全國第四屆魯迅文學獎等。

奔 逃

我在高速上奔逃。

有一會兒我以為我就是一部重型卡車，

想要逃離那些負載的追擊，

那些鋼筋，水泥，

呻吟的牲口，怪味的廢品，

有名或無名的易燃易爆物。

我跑得轟轟作響，我要甩掉

整個夜晚無良又巨大的寂靜。

一 場 酒

若一場酒喝成別離，

杯中就多了雷鳴閃電。

酒里的高粱、江水和月光，

也生出一些無效的纏綿。

先前主導的悲傷，是糾集的烏云，

在身體的酒囊里分分合合。

她的舉棋不定，他的風雨飄搖，

此刻都是零亂的背離步子。

東 湖

一湖微晃的驚羨目光有幾縷是我的。

一湖的幽深里有我某些情緒。

一些恍惚的水草或蓮蓬，

一些潛游的陽光或銀魚。

還有白云和黃鶴那樣的廣闊，

還有那些湖岸的曲折幽深。

我的贊嘆也深掩著功名，

像年老的熾熱，粗鄙里的柔情。

歡 喜

他站在對面，少年轉瞬老去，

中間隔著一個大海的暗潮。

她試圖區別，春光與新雪同時落在

月季上，有什么概念被涂改。

但不妨礙一時的歡喜。即使她昨日的窈窕

是租借的，他明天的許諾早已透支。

同 質

愛著神靈的人在大聲宣揚著，

光芒耀眼。

不被看見或看好的，

是那些渺小的，被擠壓被忽略的，

被不斷消磨、掠奪與自我掠奪的。

同樣的執著與熾熱，

殘喘著，像隱在虛空。

錯 位

當她耐心地走著愛的全程，

她的雙腿多么靈活，

兩條不再沉寂的魚自在地呼吸。

他的生活遠在岸上。

閑 置

總有一些東西得往暗處踢，

終將廢棄的，

或不能展示于人前的物什。

床底和樓梯的拐角里，

那些時間的塵垢。

又 一 次

又一次走到送別的地方。

他還在回望，

一個擁抱于時光里無限拉長。

要多久才能確信？

她被留下了，獨自生死。

煎熬這張難看的臉長滿了斑點。

西湖邊的紅葉碧桃

西湖邊幾株紅葉碧桃肆無忌憚地妖艷著。

剛想上路的細雨微風，

剛探出頭來的尋常陽光，

還有壓制著什么的一湖清冽，

全被那樣的妖艷遮蔽。

只剩下滿眼的陰晴不定，

還有那位老者將它們取景入框時，

極力掩飾的莫名情緒。

只剩下意興闌珊的游人和

沒有任何凋敝征兆的濃紅。

走過承源路時

走過承源路時，陽光測漏了。

轉向會展路時，陽光已燦爛地落在

商品交易所的大樓。

我維持著背手行走，有一刻我誤以為

陽光是我背來這里的。

廣場的大屏幕里茶山綠了。

接著是鋪天蓋地的紅綢，

它們似乎要將喜慶努力傳遞給我。

失敗的愛情

失敗的愛情總有著兵荒馬亂的情節，

被事先設置。

像眾多的硬幣散亂在月光里，

然后彎下后半生，細細收拾。

像丟失的自尊，

糾纏與虧欠的變奏與無意義。

以親愛的名義

以親愛的名義，

他們曾挨得如此近。

必須成為那根懸而不決的線，

必須進入一次對舞，

必須解鎖幾個漠然的姿勢。

必須松懈下來，昨天之前，

他們將自己繃得太緊。

一滴水與另一滴水，在泅渡的

冬夜里，有兩種不同的凍傷。

玄 幻

這名網絡寫手卡在自己設置的玄幻里。

他是誰？被什么束縛？

太難駕馭了，那些靈魂

叛逃，世界碎裂，山川重組。

顛覆之心由來已久，有荊棘伴生。

同時被卡住的還有難以為繼的情節，

那里，他正經受的痛苦，全為非現實。

在崇武看海

這奔走的潮汐、緩慢的落日和

無邊無垠的勁風。

這終將落入整個海灣的星辰。

這恣意泛濫的蔚藍。

此刻，它們全是這個大海溫暖的

充填物。如此遼闊的懷抱。

如果我上前，如果我想，

她一定也能抱抱我——

因渺小而起的惶恐和

滄桑外衣里的千瘡百孔。

青 山 灣

這細膩的沙灘，綿綢一樣鋪展開來。

由此漾開的海水是同質的，

一望無際的柔軟。

黃金的柔軟與藍玉的柔軟。

誰為誰彎曲誰為誰迂回？

誰又對他們設置了界線？

一種大柔軟不停地作別它的小柔軟。

責任編輯 林 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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