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年畫

柴政垚

過年，是每一個中國人都了解的傳統習俗。許慎在他的《說文解字》中解釋道：“‘年’字谷熟也，從禾。”意思就是田里的莊稼收完了，舊的一年過完了，新的一年開始了，所以叫“過年”。在中國的過年民俗里有很多詞都和“年”有關，比如春節期間走親訪友叫“拜年”，又比如春節的應節詞如“年糕”“年菜”“年貨”“年夜飯”等。年畫是中國繪畫的一種，是隨著過年的風俗而產生的，它最初始于古代的“門神畫”，是中國民間藝術之一，亦是常見的民間工藝品之一。年畫是中國獨有的一種繪畫藝術，也是民間百姓十分喜愛的藝術形式。年畫一般都在年節時張貼，表達的是民間百姓對節日的祝福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之情。

一、年畫的來源和發展

從廣義上說，凡民間藝人創作并經由作坊行業刻繪和經營的，以描寫和反映民間世俗生活為特征的繪畫作品，均可歸為年畫類。年畫的來源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的自然崇拜和神靈傳說，這種藝術最早是為了辟邪祈福的。關于這一點的論證可見于東漢著名文學家、書法家蔡邕的《獨斷》，內言：“畫荼、壘并懸葦索于門戶，以御兇也。”“御兇”一詞指的就是抗拒兇邪之氣。《風俗通義·祭典》也記道：“畫虎于門，皆追效前事冀以衛兇也。”此處的“衛兇”和蔡邕在《獨斷》中談到的“御兇”指的都是要辟邪去兇的意思。后來，隨著社會的不斷進步和發展，年畫逐漸變成了一種繪畫藝術和裝飾藝術。早期的年畫，如金雞、桃符、神虎、葦索等，后來變成了具體的人物畫像，如尉遲恭、秦叔寶、鐘馗等一些有具體實像的人。到了宋代的時候，宋人所謂流行的“年話”就是年畫的發展演變。宋朝時期重文藝輕武藝，因此十分注重文學藝術的發展。此時的繪畫藝術得到了極大的發展，雕版印刷術也興起，為年畫的成熟奠定了基礎條件。這一時期，過年貼畫在自家的大門之上已經成為一種習以為常的事情，也是一種風尚的代表，此時的年畫所要表達的含義已經不再是漢朝時期單純的辟邪去兇，而是更加偏向于納福求安康，是民間百姓對未來生活美好期盼的一種象征。宋時期是年畫的轉變期，《東京夢華錄》和《武林舊事》等書都能看到年畫的售賣情況，以及過節時期民間對居室的裝飾情況，從這些跡象和記載足以證明，年畫在宋時期是十分流行的。明時期，民間文學得到極大發展，尤其是戲曲藝術更是對年畫藝術的發展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很多年畫的模型，例如“八仙慶壽”等大都在此時得到定型。清朝雖是滿族統治天下，但清人入關后極力學習漢民族文化，就有對各類民俗文化的學習和推廣，其中就包含對民俗附屬品年畫的學習，在這個時期年畫處于鼎盛期。清朝前期有康乾盛世奠定經濟政治基礎，年畫創作一度十分繁榮，但清朝后期由于實行“閉關鎖國”政策，以及文化專制政策，內憂外患，形勢錯綜復雜，這種社會激變的情景，在民間藝術領域以年畫的反映最為及時，清末民初時期也因此在年畫發展史上，成為年畫“回光返照”的最后一個繁榮階段。當然，年畫的發展也不是標準化、全國化的，而是含有十分鮮明的地方特色。比如，人們所熟悉的“南桃北柳”年畫指的就是天津楊柳青和蘇州桃花塢年畫，這些年畫都個性鮮明、自成一格。

二、風格和內涵

年畫能夠在中國古代社會長期發展，主要得益于其自成風格，深受人民喜愛，且內涵十分豐富多彩。比如，中國年畫喜歡采用大紅色和大黃色，這兩種顏色在色彩上明艷活潑，十分討人喜歡。另外，年畫上面的植物都栩栩如生，動物活靈活現，人物彰顯著人性的美好。“真正的藝術在任何時候都滿足了一種深層的心理需要。”在年畫中，桃的元素經常出現，桃諧音“逃”，表示逃避，用在年畫上希望能夠逃（桃）過災禍，過太平的日子。除此之外，古人認為桃子是仙果，吃了桃子這種仙果就可以和神仙一樣長命百歲、福壽安康，所以民間又把桃子稱為仙桃。動物年畫如“鹿”，“鹿”諧音“祿”，表示的是福氣和福運，也有長壽的意思。除此之外，鹿在古代一般還代指帝王之位和皇權。《史記·淮陰侯列傳》里有“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意思就是秦王朝失去了統治者的地位，天下的人都來搶奪它。此處的“鹿”指的就是政權。此外，“逐鹿中原”中的“鹿”也是這個意思。人物年畫如“連年有余”，這幅畫對大家來說一點都不陌生，一看到這個手抱“錦鯉”的胖娃娃，就知道“年”要來了。年畫里的胖娃娃拿著蓮花，懷抱錦鯉，傳達著豐收的意思。這些年畫都表達了民間對幸福、美滿生活的向往，它們的存在也成就了博大精深的中國傳統文化。

（一）地域性和時代性

中國年畫和中國傳統民俗緊密相連。年畫的出現是由于民間節日的發展，它寄托了人們納財祈福、驅難避兇的愿望和對未來美好生活的向往。資料顯示，年畫有意無意地表現出了時代風尚，內容包含非常多的社會縮影，甚至是人們的日常生活，這一點給后代的研究提供了寶貴的原始資料。而且年畫具有鮮明的地方性色彩，這對地域文化的研究也具有極大的價值。例如，內蒙古地區的年畫就集中反映了游牧民族特有的草原文化特征。中原地區，如開封朱仙鎮的年畫，能夠讓我們感受到宋朝時期作為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開封的文化圖像，構圖上不以精細為美，更多表現的是粗獷和夸張之美，這也足以證明此地的年畫具有十分濃厚的北方文化特征。其后，隨著宋朝的衰落，年畫藝術的發展也受到了時代的影響，中原文化的安寧被打破，隨著戰爭頻發和人民的流離，年畫朝著鄉土方向靠攏。此外，佛山木版年畫也是一個地域性色彩非常傳奇的存在。這一地區的社會和中原的開封完全不同，這里土地貧瘠，但水資源和海洋資源十分豐富，人們大都不以農耕為生，而是出海或者經商，所以此地的年畫主要祈求平安、吉祥、財源滾滾，種類也不如中原地區繁盛。除此之外，不得不提廣東人對紅色的熱愛。紅色不僅表示生命頑強，也有紅紅火火的好兆頭。所以，紅色的年畫是這一地區最為突出的地域性色彩，被人稱為“萬年紅”。另外，山東濰坊楊家埠的年畫以炕頭畫最具地方性色彩，線條粗獷，多用素色。除此之外，起于宋代，興于明代，盛于清代乾隆年間（1736年-1796年）的天津楊柳青鎮的木版年畫，吸收了明代木刻版畫、工藝美術、戲劇舞臺的形式，采用木版套印和手工彩繪相結合的方法，創立了鮮明活潑、喜氣吉祥，且具有感人題材的獨特風格。

（二）深刻的文化意蘊

年畫能夠經久不衰的長久發展是因為這種傳統文化是面向大眾的，服務于大眾的，為大眾所喜聞樂見的。除此之外，內容豐富、題材多樣，具有十分深刻的文化內涵。中國地大物博，傳統文化博大精深，且具有十分鮮明的個性和特色，這些也集中反映在年畫藝術之中。小小的一張年畫包羅萬象，有神仙，如八仙、財神、福祿壽三星等;有吉祥物，如動物里的鹿、鳳凰、老虎、獅子等，植物里的蓮花、牡丹等;以及聚寶盆、搖錢樹等虛構品。年畫里也有對當時社會生活的展示，取材于自身所處時代和地區的實際生活進行創作，這類題材在年畫中少于其他題材。對社會生活的展示主要包括人們日常的勞動、過年過節的風俗人情，以及其他日常生活中的趣聞趣事等。除此之外，還有娃娃和美人，這種題材經常可以在年畫中見到，一般表達的意思大約是對新生兒的盼望，對新生命的渴求，以及對夫婦和和美美的盼望。最后，年畫里也有傳說和故事，一般大多數都取材于經典的傳說、生動的故事和歷史等，此外還有戲文。比如，經典年畫張飛這一形象就是取材于《三國演義》，林沖這一年畫形象就出自《水滸傳》，諸如此類還有很多，這里不再一一列舉。這些取材不僅使得傳說故事得以流傳和創新，也使得人民大眾在潛移默化中接受了一些教化。這些年畫的取材方向向我們集中展示了它的文化內涵，主要包括以下幾點。

第一，如意吉祥是年畫創作的指導思想。中國人生性樂觀，樂天安命的思想一直在人們的觀念里，年畫在創作和選材方面也體現了這些思想。在創作上，以象征的手法在創作過程中選擇各種各樣的吉祥符號進行創作，比如最為經典的年畫“壽多公”就是匯集了“福”“祿”“壽”三種吉祥符號，表達了人們的美好愿望。在選材方面，常常選擇明亮的色彩和象征美好的事物來表達人們的祝愿，凡事求得一個如意安康、幸福快樂，例如年畫里頻繁出現福祿壽三星和娃娃、美人的題材都是這一選擇的體現。

第二，充滿神奇色彩和天馬行空的想象力。“原始美術中有許多夸張造型，使萬物有靈觀念的物化形象，滲透著超自然的神靈的幻想，這類藝術品有意識地通過超自然的物質形態的奇特造型來賦予它神性和靈性。”可見，年畫藝術有很多的想象和夸張色彩，它們是年畫的靈魂所在。從古代和現當代的很多年畫作品中，我們也非常容易發現里面有很多充滿想象力的作品，例如“老鼠娶親”，畫的是老鼠娶親的故事，充滿想象力和語言色彩，同樣的還有“老鼠嫁女”等。除此之外，年畫中也存在著很多天馬行空的民俗故事，以及聚寶盆、搖錢樹等虛構的物品。

第三，年畫有固定的、完整的工藝和傳承方式。首先，年畫創作在漫長的發生、發展過程中，形成了一套完整的、嚴謹的制作工藝;其次，中國傳統藝人講究工藝和衣缽繼承，主要分為家傳、招徒和辦學三種方式。家傳其實是家長制的一種體現。一般是父傳子模式，但在子女選擇中又有“傳男不傳女”的規則。招徒制則嚴謹一些，不僅要考察徒弟的文化知識更重要的是還要考察徒弟的人品性情，有名的師徒傳承例如朱仙鎮的年畫工藝就是師徒傳承的代表。辦學這種方式興起較晚，主要是20世紀50年代以后，由政府設置學校開設專門的學習班進行年畫技藝的傳授和學習。近年來，桃花塢木版年畫成為蘇州工藝美術職業技術學院的一個常設專業，使其有了固定的教學場所，這也是辦學這種傳承方式的體現。總而言之，年畫藝人十分具有匠人精神，嚴格遵守工藝流程，有時甚至達到了固執教條的地步，這既是精益求精的本質所在，也是執著匠人精神的傳承。口傳身教是他們傳承的方式，也是工藝繼承的主要法則。

“人類要生存繁衍，進行各種生產活動，并在風俗習慣上衍生出多種文化現象，在它的表層表現為民俗的物化、行為化，呈現出豐富多彩的顯形事象。”“真正的藝術在任何時候都滿足了一種深層次的心理需要。”年畫作為我國優秀的傳統文化，它的發展始終和人民相互聯系，是人民對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向往，是人民精神物質文化的一種反映，更是人民的一種心理寄托。年畫也因其內在的豐富內涵和獨特的表現形式，受到人們經久不衰的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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