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的偶遇

肖春林

人生就是一場偶遇，不管是與人還是與物，譬如在江南與2018年最后一天的一場雪的不期而遇。

清早五點多，相識三十年的同學鄧君就打電話吵醒我：“快起床，去爬山看雪！”“下雪了嗎？”我十分驚訝，晚上看天氣預報還是多云。“半夜一點就開始下了，一尺多厚了，不信我拍照發你！”后來據鄧君的妻子說，鄧君半夜三次起床觀察，一直在期待這場雪，返老還童了。

有些偶遇只是短短一瞬，有些偶遇卻可以持續一輩子。這雪似曾相識，仿佛三十年前的初戀情人，卻又確確實實不是。令人喜歡的是這雪一直保持著三十年前的佳人形態，不顧世界如何變化，她還固執地堅守著自己的精神家園。那時的人和雪會時不時在夢中閃現，睜開眼我就明白那只是過去的一段偶遇，我還會有許多類似的偶遇。只是偶遇也是一種難得，須得珍惜。

雪是大眾情人，你不珍惜她，她就也不會珍惜你。要痛惜她，須得趁早?！澳蔷同F在去，還吃什么早餐？”不然，她的第一次就給別人了，我的言外之意，鄧君當然聽了出來。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還真仿佛兒時的雪。上山途中遇到的每一片雪花都不曾預約，卻仿佛前世約定。不然，怎么偏偏遇到的是這個人、這片雪花？不然，我又怎么偏偏要往山上無人的小徑跑？山上小徑的雪花都靜靜地躺在那兒等我去采，好像任君多采擷的紅豆，但多藏在荊棘當中試驗我的真心。天上的雪花卻感動得稀里嘩啦，往你的發尖、臉頰、頸里、身上到處亂吻，深情的那種，想要融化到你的心里。然后你剩下的不是冷，而是感動。

我沒有武裝，沒有羞羞答答。既然是前世的情人，今世的偶遇，便張開雙臂擁抱吧。把山色看了，雪光撫遍，有人會，登臨意？

雪不是我一個人的。我身后來了一群搞戶外活動的男人和女人，沿著我開辟的這條路在荊棘叢中爬。若在平時，沒有雪覆蓋著荊棘，我想是萬萬沒有人會走這樣的路的。遇到難爬的地方，大家也是你拉我，我拉你，你推我，我推你地共爬難陂。有誰不小心掉進雪窩子里了，大家也會一起把他拉出。遇到開闊的雪地，多情的男人或女人也會撲在雪的懷抱里撒嬌、打滾、拍雪人，弄壞了雪的衣裳。當然，天上的雪花馬上又會補好這衣裳，一會兒又是一件完整的潔白外衣了。塑雪羅漢是小孩子們的事，大人們是羞于或不耐煩做的，除非是陪孩子。倘若誰帶有孩子，也只在大路玩耍，絕不敢帶到這條荊棘路上來。偶遇的人，大家先前并不認識，一起走過了一段路，也許今后再也不會相見，卻也拍照留念，為了一個共同的情人。

人生，雖有遇見，卻沒有再見。正如我們永遠不能踏進同樣一條河流，我再也不會遇到同樣的你。這自然不免遺憾，但我們可以期待下一次的偶遇。我們一生還會遇到很多雪，或類似，或截然不同，但我們一樣可以和她熱戀，然后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雪花。

一段艷遇，開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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