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

周宇航

老鐘剛把桌子擦完，一陣鞭炮聲就響起來了，震耳欲聾。一道又一道菜肴便涌上客桌，豐富至極，使人目不暇接，無從下手！

“來來來……走起！你看，我都干完一瓶了！”

“三叔！你的牙齒不行了，來，吃燉豬腳，這個軟和！”

“這個涼粉可以，辣得爽！酸得安逸！”

酒宴上，大家伙兒你說一句，我說一句，七嘴八舌，喧鬧得緊！可這熱鬧之中，卻缺少了老鐘的身影。老鐘佇立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靜靜地，好像她不屬于這場酒宴。滿桌的菜肴，不一會兒就所剩無幾了。一桌桌客人陸續離開，桌面、地面一片狼藉。

現在，就只剩下兩桌客人了。其中一桌是那群酒鬼，里面還有那個主廚。

忽然，一陣狂風猛烈地刮來，地上的灰塵轟然騰起，又猛地落在殘羹冷炙上。桌上的紙杯、筷子也不時落下，發出砰砰的響聲！“來，我們把這些碗筷撿了，趕緊洗掉，不然再過一會兒，這些菜都要沾上灰，那不是浪費了嗎？”說完，老鐘便開始收拾起來，她先把碗摞在一起，然后把筷子握在手中，一起端去了洗碗的地方，再回去收拾……

在洗碗處，一位嗑著瓜子的婦女對她說：“老鐘，你少端點，哎喲，慌啥子喲！”

“一次多端點，少跑幾趟，很快就完了。”老鐘笑著回答。

“就你一個人收拾呀？”

“咋個可能呢，他們還在那兒。”老鐘說這話的時候，好像在顧慮什么，可是最終沖破那個屏障，放聲吼道，“現在的人！真是變得聰明了，吃飽了就跑！碗筷都不收拾一下！唉……原先哪有這個樣子……”

“也……噢—”那個婦女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附和著點頭。

“想一下原來。”老鐘繼續說道，“我們村子里哪家辦點事，不是全村人都來幫忙？男的端菜、燒火、管煙酒;女的洗菜、洗碗、收拾桌椅，各有各的做，吃完飯還不要總管說，大伙就收拾碗筷，不一會兒弄得巴巴適適的。唉……現在吃完飯就走光了。你看一下，村里的女的，有幾個？上班的上班，打工的打工，在村里的是越來越少，別處倒是熱鬧了，而自己的家卻越來越沒有人氣！”

說罷，她又開始了忙碌，在此期間一個中年婦女，躲在院外死死地盯著抖音視頻;一個和老鐘年齡相仿的婦女走進院子，看見人們正在洗碗，趕緊退了出去。那群酒鬼依舊在那兒，邊吹牛，邊喝酒，一會兒探討人生，一會兒講離奇的故事，一會兒高談小孩讀書上學的事情。人人都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老鐘正準備去擦桌子，其中一個男人大聲叱道：“瓜娃子，人家都不干，你干什么？”老鐘一聽就知道是肖師，平常夫妻關系和睦的她，此時卻轉過身來，大聲反駁道：“你喝了點酒，就發酒瘋，到處亂吼！”

“我……”肖師滿臉通紅，眼睛一擠一擠的，如狼的怒目，顯然喝醉了。“那不是嗎？別人都不干，你干啥啊！不是傻，就是瓜！”

“那沒有人主廚，你咋要來主廚呢？人不能只顧著自己的飯碗里有多少飯，只管眼前不管別人，不要啥子都和別人比，要做好自己的本分。那我就問你，如果秧田里面沒有了水，秧子還能活不？忘了本分和這有啥子區別？”

門外那個婦女聽見老鐘兩口子爭論，把手機藏了起來，羞怯地走進院子里幫著干活。一陣風過來，肖師的煙，從桌邊飛了下去。他彎下腰去撿，轉頭一瞟，發現老鐘正在堂屋里擦桌子：她向前伸著身子，背有些佝僂，目不轉睛地盯著桌面，手不停地抹來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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