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頭鷹告密

梁柱生

葛立從林業大學畢業后，在縣自然資源局找了份工作，被安排到貓頭山林場。林場在半山腰，只有一個叫劉大龍的場長，既是官又是兵，葛立來了，正好和他做個伴兒。葛立可不這么想，他生性愛玩，不甘寂寞，被安排在這么個荒無人煙的地方，心里是老大不痛快。

葛立騎摩托車來到林場后，劉大龍就興致勃勃地帶他熟悉環境。四周都是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雖說這里水、電、路、電視、網絡全通，但還是讓城里來的葛立產生了巨大的落差感，只聽各種各樣的鳥鳴不絕于耳，甚至有一種鳥的叫聲像詭笑，讓人聽后有些毛骨悚然。

劉大龍看葛立皺著眉頭，解釋說：“那是貓頭鷹的叫聲，這山上的貓頭鷹有十幾種呢。”之后他學了幾下貓頭鷹叫，簡直惟妙惟肖。原來，貓頭山上遍長箭竹，山鼠愛吃箭竹筍，而貓頭鷹喜歡吃山鼠，形成了食物鏈，所以這山上有許多貓頭鷹。

葛立在林場安頓下來。劉大龍告訴他：“雖然林場很小，但也是一個單位，必須按照規章制度辦事。一發現火警或盜伐盜獵，馬上報告，并第一時間趕到現場。另外，局里規定，每天都得在手機上打卡，證明我們人在林場。”于是葛立下載了定位軟件，打了卡，開始上班。

第二天吃過早飯，劉大龍就興致勃勃地帶著葛立上山了。葛立跟在他身后，撇撇嘴想：權當是鍛煉身體吧，我在林場也就待個一年半載，一個大學生不可能老當護林員來用，那不成了大炮打蚊子？

清晨，鳥鳴聲不絕于耳，每有一種鳥叫，劉大龍就饒有興趣地跟著學，學得很像，以致有些鳥兒以為是同伴，飛到跟前來尋找，看得葛立稀罕不已。

一個鐘頭后，兩人穿過林場所植的黑松林，來到箭竹地帶，那里長著不少高大的雜樹。劉大龍時不時往樹上指指：“瞧，貓頭鷹在睡覺哩。它們是色盲，晝伏夜出。”

葛立站定，果然看到不少貓頭鷹立在橫枝上，垂著眼瞼睡覺，沒睡覺的貓頭鷹則把頭轉來轉去。

忽然，葛立驚喜地叫道：“呀，貓頭鷹下蛋了！”兩人站的地勢較高，俯瞰林木，可以瞧見那些巢窠里，貓頭鷹下的蛋是淡綠色的，有雞蛋大小。

劉大龍笑了笑：“貓頭鷹是不營巢的，都是借廢棄的鳥窩下蛋孵雛。我平時沒事，就用藤條松針編一些鳥巢固定到樹上，供貓頭鷹使用。”

又過了一個鐘頭，兩人爬到山頂。葛立眼睛一亮，只見山頂上長著不少野生紅豆杉。紅豆杉被人們稱為抗癌神樹，是我國一級珍稀瀕危保護植物，向來有“植物大熊貓”之譽，這些可都是寶貝！

劉大龍指著紅豆杉說：“這些野生紅豆杉有多珍貴，我想你也知道，我們林場的任務，就是每天至少要到山頂巡邏一次，以防有人盜伐盜剝。我一般巡兩次，上下午各一次。至于晚上，有貓頭鷹幫我們守護，如果有人夜里進入紅豆杉林，貓頭鷹就會亂飛亂叫，我們在林場便知道了。”

在山頂巡視一番，兩人便下山了。每走一步，葛立都覺得膝蓋很難受，第二天更是雙腿酸痛，像灌了鉛似的。劉大龍卻不讓他休息，說等過了這股累勁就好了，仍舊天天帶著葛立直奔山頂。葛立只覺得巡山苦不堪言，盼望著林場的生活早日結束。

過了幾天，劉大龍吃完午飯，忽然臉色沉重地對葛立說：“我父親病重，我得去照料他。我先向局里請了一個月的假，還有可能要續假……林場的事，只能辛苦你了！”

葛立心里暗喜，嘴上豪爽道：“沒啥，工作嘛，該干嗎還干嗎。您放心去吧，祝您父親早日康復！”

劉大龍前腳一走，葛立后腳就跟上，回城找同學去玩了，反正今天的卡已打，何況現在人吃穿不愁，誰會跑來盜伐盜獵嘛！

可惜的是，打卡沒法異地打，葛立恨得牙根直癢，但總不能丟了工作呀，他只好隔天上山，其余時間都待在城里，和一個沒找到工作的大學同學一起吃喝玩樂。他往往晚飯后騎摩托車回林場，把當天的卡打了，之后住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將當天的卡打了，便下山回城……至于劉大龍，因他每天都在微信朋友圈中發照料父親的照片及情況，所以葛立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

這樣跳躍式的隔天“上班”，讓葛立非常滿意，只覺日子過得飛快。一個多月后，劉父病重去世，劉大龍料理完后事，回到了林場。在他返回前，葛立好好地打掃了一番，好讓場長認為自己天天都在林場努力工作。

劉大龍問了林場的一些情況，葛立對答如流。末了，劉大龍似是不經意地問道：“山上的貓頭鷹下了不少蛋吧？”

自從劉大龍走后，葛立就沒再上過山頂。但他想，一個多月過去了，貓頭鷹肯定下了很多蛋，就隨口說：“是呀，下了一窩蛋，正在孵雛呢，我每天巡山都看到，怪可愛的。”

劉大龍聞言，抄上長柄砍刀就往外走：“不像話！一個多月不去巡山，山頂上的紅豆杉如果有什么閃失，你脫不了干系！”

葛立心里一驚，面上笑道：“場長，瞧您說的，我上午還去巡了山呢。”

劉大龍怒道：“還在撒謊！你如果不想在林場干，就早點兒給局里打報告，申請調離！”

葛立一怔：林場又沒裝監控，劉場長才回來，怎么知道我一個多月沒去巡過山？一定是詐我！于是，他強裝笑顏：“我可是天天都打了卡的……”

劉大龍說：“打了卡并不等于巡了山！你不用辯解，貓頭鷹向我告了密！”

葛立又一怔：貓頭鷹告密？之前聽局里的人說劉大龍會鳥語，也見過他學鳥叫引來很多鳥兒，這難道是真的？

劉大龍見葛立驚疑不定的樣子，嘆口氣說：“來，跟我去巡山，就知道我有沒有冤枉你了！”說完，他邁開大步爬上了山，葛立只好跟上。

來到箭竹林，劉大龍往那些貓頭鷹的巢窠里指了指：“你說的一窩貓頭鷹蛋在哪兒？”

葛立瞪大眼睛細瞧，所有的貓頭鷹巢里都只有一只鳥蛋和幾只雛鳥。奇怪的是，那些雛鳥大小不一，似乎不是同一時間孵出來的。

“看見沒？貓頭鷹孵雛不像其他鳥類，等下了一窩蛋后才孵，而是下一個，孵一個。老大已像拳頭一般大了，老四才出殼，老五還是蛋！這樣，幼仔孵出來就會一個比一個大，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分得清清楚楚。一旦發生了饑荒，父母捕不到食或者死亡，那么大的就可以把小的吃掉，讓自己存活下來。所以你說貓頭鷹‘下了一窩蛋，正在孵雛呢，我就知道你在撒謊，有一個多月沒巡過山了！”

葛立心服口服，紅著臉說：“場長，我錯了！”

說著話，兩人爬到山頂，忽見一人正高舉斧頭砍向紅豆杉，劉大龍忙大喝一聲，沖過去制止。葛立也顧不上喘氣，奔上前一看，肺都氣炸了，竟然是他那個大學同學！

原來葛立在城里時，把林場的事全都告訴了那個同學。對方因為失業在家沒有收入，便打起了紅豆杉的主意，知道葛立不巡山，便趁他去打卡時偷偷來到山頂……誰承想這次葛立來林場是因為場長回來了，而且兩人一回來就到山頂巡邏，所以這人被逮了個正著。

葛立檢查了一下紅豆杉林，發現幸虧來得及時，沒有損失，在松了口氣的同時，他也感到后怕，還好貓頭鷹告了密，不然自己可就完蛋了……

（發稿編輯：趙嬡佳）

（題圖、插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