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心思你別猜

杜輝

蒙娜是一個車模，經常飛到各個城市參加車展。她和老公商量好了，目前以事業為重，緩幾年再要孩子。為了給二人世界增添一點樂趣，兩人養了一條寵物犬，蒙娜別出心裁地給它取名叫麗莎。

這年春節過后，蒙娜的老公要到外地進修，如此一來，問題也來了，每次蒙娜出差之后，就沒人照顧麗莎了，于是她決定向自己的父親老木求助。

老木是個性格倔強的老頭，多年來一直獨自住在大山里。蒙娜上次見父親還是在年前，當時陪伴他多年的大黃狗死了，父親一邊安葬一邊流淚。父親也是愛狗之人，讓他來照顧麗莎，再合適不過了。

果然，沒費太大周折，蒙娜就說服了父親，把他帶到了城里。一進門，蒙娜就把麗莎摟到懷里，親了一口說：“寶貝閨女，你看誰來了，這是你姥爺！”

麗莎也真給蒙娜長臉，熱情地繞著老木打轉，沖老木搖著尾巴，但老木的眉頭卻擰成了疙瘩，搖著頭說：“這是啥狗啊？對陌生人這么熱情，賊進了門，也搖尾巴歡迎嗎？養這種狗有啥用？”

蒙娜笑著說：“爸，這是寵物狗，又不是看門狗！”

老木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還是我的大黃好啊，可惜了……”顯然，他從一開始就對麗莎很不感冒，連看都不想多看它一眼。

蒙娜沒怎么當回事，她相信父親和麗莎相處久了，自然而然就會建立起感情。

過了幾天，蒙娜要去外地，臨行前千叮嚀萬囑咐，交代父親照顧好麗莎。老木擺擺手說：“你放心去吧，我吃啥它吃啥，我喝啥它喝啥，這還不行嗎？”

等蒙娜回來已是十天后了，她剛一進門麗莎就撲上來，用嗚嗚的聲音訴說著滿腔委屈。蒙娜取出狗糧盛在食盆里，麗莎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那模樣像是從來沒見過狗糧似的。

蒙娜既心疼又納悶：“爸，麗莎怎么餓成這樣？您平時都不讓它吃飽嗎？”

老木搖搖頭說：“怎么可能？我從來沒限制過它。”

蒙娜更奇怪了：“那您給它吃的都是啥呀？”

老木瞪著眼說：“我不是說了嗎？我吃啥它吃啥，我喝啥它喝啥，這待遇還差嗎？”

蒙娜差點沒暈過去，她以為父親那句話只是表決心，沒想到是來真的。父親的生活習慣還是山里人的那套，面條饅頭是他的主糧，蘿卜青菜是最愛，連葷腥都不太沾，而麗莎是吃進口狗糧長大的，挑剔得要命，狗糧換個牌子都不吃，它竟然被逼著吃了十天的饅頭、面條加青菜？

蒙娜氣不打一處來地說：“爸，您這不是成心的嗎？我跟您說過，麗莎只吃狗糧！”

老木哼了一聲，說：“什么只吃狗糧？我看就是被你慣的！大黃就跟我吃一鍋飯，吃了十幾年，吃得比啥都香！”

蒙娜跺著腳說：“大黃是大黃，麗莎是麗莎，根本不一樣！”

老木撇著嘴說：“有啥不一樣？還不都是狗？咱可以對狗好，但不能慣著它！我養狗十幾年，不比你懂狗？你聽我的就對了，肯定能把這狗挑食的臭毛病給改了！”

蒙娜吵不過父親，只好打退堂鼓了。接下來的日子，她每天陪著麗莎，讓它吃好喝好，還給它買了一套漂亮的連帽衫。蒙娜特喜歡打扮麗莎，愛犬的服裝應有盡有，掛了滿滿一柜子，一點都不比她的少。

過了段時間，蒙娜又去外地參加車展，她不敢再指望父親，便打電話給閨密，讓閨密抽空去喂喂麗莎。閨密趕過去后，見老木正在遛狗，就拍了張麗莎的照片，發給蒙娜。

蒙娜看到后，一下子就蒙了。她當即撥通了父親的電話：“爸，麗莎怎么光著身子？”

“廢話！”老木理直氣壯地說，“狗又不是人，光著身子不是很正常嗎？”

蒙娜深吸了一口氣：“我給麗莎買的衣服呢？”

“都扔了！”老木若無其事地說，“那個柜子騰出來了，以后能放你的衣服了。”

蒙娜氣壞了：“爸，麗莎怎么得罪您了，您這么針對它？您不是一直很愛狗嗎？”

老木氣呼呼地說：“就是因為愛狗懂狗，才不能慣著它！狗這東西精得很，慣壞了，你還管得住它？你們城市養狗的，都走上邪路了，你去農村看一看，有一條狗穿衣服嗎？人是人，狗就是狗，你讓狗吃得比你還貴，穿得比你還好，它還會把你當主人嗎？遲早有一天會沖你齜牙！”

蒙娜放下電話的同時，心里打定了主意，絕不能再把麗莎交給父親了，要不然，兩種養狗觀念的沖撞，非把可憐的麗莎擠扁不可。

蒙娜也知道，父親這個人性格很倔，壓根沒指望他會認錯，可當她回到家后，卻意外地看到父親一副做錯事的表情，低著頭說：“你別怪我……”

蒙娜嘆了口氣說：“您是我親爹，我能拿您怎么辦？對了，麗莎呢？”

“丟了。”老木抬起頭說，“昨天跑丟的，到現在還沒回來……”

蒙娜頓時覺得腦子里“轟”的一聲，穿著拖鞋就沖了出去，像沒頭蒼蠅般亂轉亂找。

三天過去了，盡管蒙娜又是貼懸賞告示，又是發動朋友幫忙，還是沒能找到麗莎。蒙娜呆呆地坐在那兒，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老木幾次勸她吃點飯，她都毫無反應。

老木猶豫了很久，終于吞吞吐吐地說：“其實麗莎沒丟，是我把它送了人。”

蒙娜騰地站起來，難以置信地瞪著父親：“爸，您到底對麗莎有多大的仇恨，非要除之而后快？”

老木擺了擺手說：“我都這把歲數了，怎么會恨一條狗？”

蒙娜不解地問：“那您到底什么意思？”

老木嘆了口氣說：“還能有什么意思？當爹的疼閨女唄，你跟爹說過，那進口狗糧貴得要命，爹不能看著你為了讓狗吃得好，從牙縫里省錢，肚子都填不飽啊！”

蒙娜有些莫名其妙：“進口狗糧是不便宜，可還不至于影響我的生活啊，更別說吃不飽了，您這都是從哪兒聽來的？”

老木嘆著氣說：“我不是從哪兒聽來的，我是親眼看到的！我從老家帶來的烙餅，你明明吃得津津有味，可一到吃飯時間，你頓頓都只吃半碗飯、幾口菜，能吃得飽才怪。爹看著能不心疼嗎？”

蒙娜頓時啼笑皆非，不知道該怎么向父親解釋，自己是在節食減肥，父親會不會又質問自己，你一百斤出頭，減的哪門子肥？她想了想，又問：“您把麗莎的衣服都扔掉，難道是認為我為了它，舍不得給自己買衣服？”

“對啊！”老木一臉疼惜地看著女兒說，“瞧瞧你身上那些衣服，哪一件不是最省布料的？肉都露在外面，肚臍都遮不住，看那條褲子，破好幾個洞了，都舍不得扔。對狗倒是大方，一件接一件地買，它是你的假閨女，你都這么心疼它;可你是我的真閨女啊，你想想我的心有多疼！”

蒙娜感動之余，好半天才說出話來：“您把麗莎送人，就是因為這些？”

老木搖搖頭說：“我知道麗莎對你有多重要，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偷著把它送人的。”

“那是為什么？”蒙娜更好奇了。

老木說：“你也知道，我想當姥爺都快想瘋了，可你們小兩口就是不聽我的。那天，我一下沒看住，麗莎跟一條公狗配到了一起，我當時就傻眼了，養一條狗已經拖累你了，這要是養一窩狗，還不把你拖死？我這輩子還當得上姥爺嗎？于是，我就想出了那個餿主意……”

蒙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咱們還是先去接麗莎回來吧，其他事我慢慢跟您解釋……”

（發稿編輯：朱虹）

（題圖、插圖：豆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