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老師買魚

王生文

黨老師在鎮中學教了40年書，在育得桃李滿天下的同時，也把自己的子女紛紛送進大城市安了家。可黨老師退休后哪里也不去，和老伴回到鄉下，過起了自得其樂的農家日子。說來也許讓人不信，黨老師不肯跟子女們到城市居住的一個主要原因就是，他喜歡吃野生黑魚，幾乎一天都少不了，而野生黑魚在城里是無法買得到的。

黨老師的老家是典型的平原水鄉，河流溝渠蜘蛛網似的織在房前屋后，農人們隨便往水里扔個漁具，都能捕到一碗野生魚蝦，趕上運氣好還能捕到一條或幾條野生黑魚。野生黑魚價錢高，要是自家舍不得吃，往村東的小集上一提，15元一斤有的是人買，比如黨老師。小集上賣菜的幾個攤主都知道黨老師少不了一碗野生黑魚，見了他遠遠地就拉生意：“黨老師，我這里有黑魚呢，純野生的。”

不過是不是野生的，黨老師瞟一眼便認得出來。趕上有人拿那種池子里養出來的黑魚向他兜售，黨老師并不點破，只推說昨天買的還沒吃完呢，然后掉頭回家，連真正的野生黑魚也不買了，他這是給騙他的人一個面子。那么這一天，黨老師的飯就吃得有些寡味了。

有時，黨老師吃野生黑魚并不需要去小集上買，老鄰居們要是有哪家捕了超過一斤的黑魚，大多往黨老師家里送，黨老師來者不拒，哪怕是早晨從小集上買了，人家都送到家里來了，肯定是想換幾個零花錢，怎么好意思拒絕別人呢，吃不完先養著。

這一天，黨老師還沒來得及去小集上買黑魚，李三嬸提著一條黑魚送上門來了。李三嬸的老伴會捕魚，三天兩頭的就會捕獲到黑魚，只因為帶個讀書的孫子琪琪天天要錢花，捕到的黑魚都會由李三嬸拿到小集上去賣。黨老師接過李三嬸遞過來的桶一看，好家伙，那黑魚3斤往上跑不說，而且不是野生的。黨老師有些為難，李三嬸大概也看出黨老師不想要她的魚，就說：“要不是孫子要交兒童節的服裝費，這魚我也就不勉強您了。”黨老師一聽忙問：“孫子要交多少服裝費？”“要交80塊，這黑魚老頭子在家稱了的，3斤3兩旺一點，剛好值50塊，要是多出個零頭我也給您抹了。”李三嬸說完望著黨老師，充滿了期待，黨老師心就軟了。當爺爺的最怕說到孫子，自己孫子在城里上最好的小學，可琪琪就差遠了，這孩子打小就沒了爸爸，媽媽又改了嫁，全靠李三嬸老兩口拖帶，黨老師接過李三嬸手里的桶，掏出50元錢給她，又試探著問：“那還差30塊怎么辦？”李三嬸苦笑了一聲說：“我讓老師緩一陣子。”

李三嬸走后，黨老師提著桶往小集上去，他想把這條黑魚轉賣給攤主，而且心理上做好了虧錢的準備。剛來到集上，一個攤主瞅見了他桶里的魚，嚷道：“黨老師，這不是李三嬸的那條魚嗎？”黨老師一愣，隨即笑著問：“這么說，李三嬸找你賣過這條魚了？”“賣過，這條魚是池子里跑出來的，我只肯出20塊，她就提走了。”“20塊就20塊，”黨老師想了想把木桶放到攤主面前說，“你替她收了吧。”攤主猶豫了一下說：“您看集都快散了，要是她李三嬸來我還真不收了。”黨老師那頭虧了30元錢，這頭卻受到了攤主的抬看，心里像是獲得了平衡，沒事一般地往家里走去。

幾天之后的一個早晨，李三嬸又提著一條黑魚給黨老師送上門來了。這回，李三嬸也不問什么，直接將魚倒進黨老師家經常養魚的一口木盆里，黨老師一看，嗬，魚體油光發亮，魚鰭扇動靈活，這可是一條地道的野生黑魚，正要開口，李三嬸搶在前頭說：“這魚不是野生的，您給20塊就是了。”“20塊？”黨老師吃驚不小，對李三嬸說，“這魚少說也要值50塊。”說著，掏出錢來給李三嬸，可李三嬸只收下一張20元的鈔票，轉身就匆匆走了，不管黨老師在身后怎么喊。

黨老師聯想起上次賣魚的事，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便揣上李三嬸留下的30元錢，去村小學找到琪琪的老師一問，琪琪除30元服裝費外，還欠50元早餐奶費。黨老師想自己既然是來替李三嬸交費的，就干脆把另外50元欠費也交了。回家的路上，黨老師忽然覺得自己只吃野生黑魚有些奢侈，他計劃晚上去李三嬸家坐一坐，告訴他們今后只要捕到魚，不管什么魚都一個價賣給他，他相信就是池子里養大的魚也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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