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入球場受傷是否應自擔風險

秋實

校園球場是校內師生專用活動場地（圖/視覺中國）

2019年11月3日17時30分許，某大學學生李子衡與同學在大學籃球場上進行比賽。時年68歲的老太黃明娣，為拾飲料瓶橫穿籃球場。正專注于比賽的李子衡沒注意到有人進入球場，在其退步防守的過程中將黃明娣撞倒在地。

黃明娣受傷，被送往華中科技大學同濟醫學院附屬協和醫院治療，住院17天，加上后期門診復查，共計支付醫療費3.4萬余元，其中李子衡墊付6000元。

受黃明娣委托，湖北中真司法鑒定所于2020年6月21日出具鑒定意見書，認定被鑒定人黃明娣損傷不構成傷殘;后期治療費用3000元;休養時間為傷后150日，護理時間為傷后45日，營養時間為傷后45日等。黃明娣為此支付鑒定費2000元，因復印病歷材料支付14元。

事后，雙方協商賠償事宜未果。黃明娣為維護自身合法權益，遂于2020年6月以李子衡及某大學為被告，向湖北省武漢經濟技術開發區人民法院起訴，要求賠償相關費用。

一審法院審理后認為，《侵權責任法》第六條第一款規定：“行為人因過錯侵害他人民事權益，應當承擔侵權責任。”《侵權責任法》第二十六條規定：“被侵權人對損害的發生也有過錯的，可以減輕侵權人的責任。”本案中，李子衡在學校籃球場參加學生自發組織的籃球比賽，是以鍛煉為目的的體育活動，有別于正式的比賽。且該籃球場未設置護欄，球場附近亦未設置安全標志。李子衡應預見到可能有非比賽人員在此通行，應對在此通行的非比賽人員的人身安全盡到謹慎注意的義務。李子衡存在疏忽大意的過失，導致其與黃明娣發生碰撞，造成黃明娣受傷，故應對黃明娣所受損害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

黃明娣作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無視籃球比賽作為一種激烈的對抗性競技運動的危險性，自行橫穿正在進行比賽的籃球場，忽視潛在的人身損害風險，未盡到自身的安全注意義務，故應當自行承擔一定的責任。

某大學作為籃球場的管理人，未在籃球場周圍設置安全護欄和安全標識，未盡到安全保障義務，應當承擔相應的補充責任。

綜上所述，根據案件事實及雙方當事人的過錯程度、侵權行為的原因力大小等綜合因素，一審法院認定李子衡承擔40%的責任，某大學承擔10%的責任，黃明娣自行承擔50%的責任。法院遂判決：李子衡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賠償黃明娣12903.07元（已扣減李子衡前期墊付的6000元）;某大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賠償黃明娣4725.77元;駁回黃明娣的其他訴訟請求。

一審宣判后，李子衡及某大學均不服，提起上訴，要求撤銷一審判決，改判駁回黃明娣的全部訴訟請求。

李子衡及某大學上訴稱，李子衡在學校球場正常進行籃球比賽，沒有任何過錯。某大學籃球場的主要用途是作為學生上課和活動的場所，主要功能是用于打球和學生比賽。雖然它是開放性的場地，但常人都應知曉該場地的功能。特別是在正規及非正規比賽期間，因籃球是一項劇烈運動，具有強烈的對抗性，橫穿賽場具有很大的危險性。球場具有專項使用性，且有明確的邊界。因此，在其被相關人員使用的過程中，他人不應橫穿，故某大學實際上已經盡到了義務。相反，黃明娣為拾飲料瓶橫穿球場，是造成碰撞事故的主要原因。黃明娣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由于其故意行為造成事故，應該承擔全部責任。

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年1月22日受理該訴訟后，于3月23日公開開庭審理。法院認為，李子衡、某大學的行為是否構成侵權，主要在于李子衡、某大學是否存在過錯。《侵權責任法》對過錯的判斷，須考慮法律法規所確立的注意義務，以及一個明理的、謹慎的人所應當具有的注意義務，以此來確定行為人是否達到了其應當達到的行為標準。

本案中，從現場的監控視頻可以清晰地看到，事發時李子衡正在球場中進行籃球運動。黃明娣橫穿球場時，李子衡在接球跑動過程中，后背將黃明娣撞倒。李子衡在籃球場上背身接球跑動，系籃球運動中的常規動作，即使與其他球員發生碰撞，亦不能視為其存在過錯;何況其位于合理場地中，對行人橫穿場地并無預見性，不能苛求其盡到對不可預見性行為的觀察注意義務。因此，李子衡的行為已經盡到了合理注意義務，并不存在主觀過錯。

二審法院認為，該場地作為專門的籃球運動場，涂為綠色，畫有明確的邊界線，明顯區別于一般的道路。因此，某大學對此盡到了合理的管理義務，不存在過錯。

反觀黃明娣，其作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對籃球場明顯區別于一般道路是明知的，對球場上有學生正在進行有對抗性的籃球運動也是明知的，她能夠預見橫穿球場面臨的受傷風險。但她仍然選擇橫穿球場，應當視之為自甘冒險的行為，所產生的損害后果，應由其自行承擔。對于黃明娣的損害后果，李子衡、某大學并不存在故意和重大過失的情形，不構成侵權行為，不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2021年7月20日，武漢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二審判決：撤銷一審判決，改判駁回黃明娣的全部訴訟請求。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

編輯：姚志剛? winter-yao@163.com

我國《民法典》第一千一百七十六條規定：“自愿參加具有一定風險的文體活動，因其他參加者的行為受到損害的，受害人不得請求其他參加者承擔侵權責任;但是，其他參加者對損害的發生有故意或者重大過失的除外。”該條款確立了參加體育競技活動的自甘風險原則。但該條款適用的對象為參加運動的人員，即在一般情況下，運動員在體育比賽中因對抗受傷時，侵權人無須承擔賠償責任。

雖然《民法典》并未規定他人闖入比賽場地被球員撞傷的情形，但在出現類似情況時，法院仍然會按照過錯責任原則來判斷侵權人應否承擔賠償責任。

籃球運動作為典型的群體性、對抗性運動，出現身體碰撞是正常現象。按照《民法典》的規定，球員在打球過程中受傷，應由傷者自擔風險。作為非球員的黃明娣私自闖入球場，有過錯。作為成年人，黃明娣將自身置于潛在風險之中，對損傷后果的發生亦存有過錯。

某大學為開展體育活動建設籃球場地并畫清了邊界，已經盡到了自身的義務，沒有過錯。

判斷侵權人李子衡是否有過錯主要看兩點：一是看其選擇打球的場地是否具有正當性，二是看其是否系惡意撞擊。首先，由于李子衡是在自己學校的籃球場打球，是發揮籃球場功能的正常行為，故其選擇在校園內的籃球場打球本身并無過錯。值得一提的是，如果李子衡選擇非籃球場地打球，比如在公共停車場或馬路上打球，抑或在因施工等原因被禁止打球的籃球場打球并撞上行人，其就會因選擇體育運動場所不當而被認定存在過錯，進而需要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其次，由于李子衡是在退步防守的過程中，后背不慎將黃明娣撞倒在地，故系因沒有看到黃明娣而誤傷到對方，因而不能認定其有惡意。反之，如果李子衡因看到黃明娣闖入球場而心生不滿，故意正面沖撞致對方受傷，則須承擔相應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