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茶記（組詩）

◎嚴建平（浙江）

偶得野茶。啜飲

頓覺口腔含著整座山谷

味覺是尋回出生地的向導——

一定在深山陰處。山澗與鳥鳴

是永恒和聲的制造者

摘茶人偶爾談天，驚動與茶樹緊挨的

黃精、杜仲、金絲吊葫蘆……

鮮見陽光。而云霧時常在暗夜

安撫并潤澤茶的寂靜

再啜，一些光滑的黑色石頭

紛紛向更深處滑落。

初夏傍晚

暗紅天空，蓄著太多人間

煙火。微藍湖面薄的

僅夠從遠處送來克制的欣喜

蟬鳴向來是調情高手——

絕望中趨于雪藏的念想，被逐一喚醒

水下貪餌與岸上慕魚一同

變得生動。被風寵幸的裙裾

開合里不斷釋放蟬鳴

睡蓮

與荷不同。它產不出孩兒嫩臂般的藕節

擎不起整個夏季的碧浪

它的一生，注定不是沉睡水底

就是掙扎于水面。

那有著先天缺陷的葉，苦苦泅渡。所有柔弱、變態和無用

悉數呈于眾人面前

隨后，它呈現出令人震撼、羞愧和無法企及的

純潔。神性的純潔

對視

當一面湖內斂到極致，甚至

無法找到半點凸起——

那一絲，便于起線的漣漪。

幽深寧靜是唯一的畫像

一個閉口不語的人是可怕的。他與藍

久久對視……事實上，他就是

那一湖藍。摁住上躥下跳的火苗

有鯤正潛行于他的胸膛

坑西小景

清晨。視線被囚禁

一泓積水蓄著太多寧靜

人跡所不能至的叫原始

魚蟲未醒，任何一劑聲響都將

震耳欲聾。青草如濕漉掩體——

藏露珠，藏牛羊無意的傷害，也藏

一顆介于出世與入世之心。遠處

迷蒙溪水中有鮮活游弋

烏鴉

為了一小塊面包屑

黑夜的一角降臨在白晝

比夜更黑的，是夜的影子

它太靈動了。變幻著

將白掏出不同形狀的黑

為避免不幸的發生

人們常常封住它的嘴

它無非是想在深夜藏于更深的黑

而在白晝，被愛一眼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