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之南

接骨木

接骨木，接的最好的是她自己

她的根和莖，枝和葉

一整棵，看不出接過的痕跡

父親用她接母親的生前與身后

這很難，一個被火燒過的身體

比接骨木的花還細碎，慘白

接骨木，只能偶爾把父親和一個夢接到一起

讓他與母親在夢里短暫相逢

短得都沒有時間哭

每次，父親都是醒來之后

才想起哭，才有空哭

月亮

今夜，沒有月亮

我卻寫下了一首

月亮之詩

還寫到了你

我們坐在臺階上

如果寫得大膽一點

我就摟著

你的臂膀了

當然，我想寫得

再大膽一些

山道

一條小道，蜿蜒，崎嶇

不跌宕，但懂得迂回

這是他們專門修的一條小道

從山下，到小木屋

從小木屋，到山下

就這么簡單，純粹，直接

野草多的地方，拐個彎

野花多的地方，拐個彎

露出巖石的地方也拐個彎

他們修的路，月光，陽光，鳥鳴，晚風，夜色，白云

這些鄰居，都可以走

他們會勻出一些愛

愛這些單純的東西

他們就這樣，在一座山里

把自己活成草木

并擁有一顆草木之心

而這條小道，正慢慢

把他們，從中年，運送到暮年

整個過程，因為簡單

所以一點也不沉重

山里的風

山里的風，深居簡出

有時候，從山頂吹到山下

有時候，從山坡吹到樹林

一般不出深山

只有一次，一個人，領著一群人

在山坡的草叢里找到一口孤墳

他們放聲大哭的時候

她也跟著哭起來

她把風聲，送到山下的小村

小村，從村中央

讓開了一條路

月光快遞

你在西安，用詩句儲存的月光

此刻，在山之東，我已悉數收到

她們拼了命地亮

運輸途中，沒有磨損半點輝光

我一一接納了她們

安放在南山有我們老房子的山坡上

此刻，我內心澄澈，純凈，一目了然

我喜歡這些月光，圣潔，明亮

就像我們的愛，沒有半點雜質

今夜，我們如此貧窮，只剩下了愛

能彼此饋贈的，也只有愛

此刻，在山之東，我沉浸在月光里

你寄來的月光

而更多的月光，來自天空，來自月亮

她們毫不吝嗇地普照著整個夜晚

而我們都是在夜晚抽不出身的人

我們愛得如此熱烈，急切，不知疲倦

短

他一直想把詩寫得

短一點，就像母親那樣

不拐彎抹角

一輩子，就是從高疃村

走到山前的松柏坡

南山之南

南山之南，是我的小村

小村南面，還是南山

你來的時候，會有一條山路

領著你進山，跟著白云走就行

路上碰到的人，都是我的鄉親

風會一直把你領到村頭

進村右拐，樹頂上有一個鳥雀窩的刺槐樹下的

四間磚瓦房

就是我的家

也是你未來的家

我們將會在這里度過余生

很多人已經在這里度過了余生

他們都平常得像山上的草木

并且最后都變成了草木

我們也要用一顆草木之心，懷揣敬畏

善待他們和她們

在山里，草木是真實的

草木的生活，也是真實的

如果你也感覺到真實

你就是

大山里的人了

會有一棵草木，對上你的名字

會有眾多的草木，呵護你的名字

（胡文彬，山東諸城人，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諸城市作家協會副主席。作品散見于《詩探索》《星星》詩刊、《綠風》《山東文學》《北方文學》《鴨綠江》等刊物，已出版詩集《梧桐花開》《高疃村的素描》。）

編輯：耿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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