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想成真

小米

人要能像樹那樣活著就好了。

他這么一想，當即變成了一棵樹。他的腳變成了根，腿和身體變成了樹干，胳膊和手變成了枝條和更細的枝條。他的眼睛藏在樹干上，除了自己密集的枝葉，什么也不能看見，更看不到遠處了。他做過的事、說過的話，全都變成了葉子、花朵、果子，年年萌發，年年盛開，年年收獲，卻年復一年地，棄他而去，他找不到也見不到。他就這么被困在了巨大的森林中，他再也不能到遠處旅行了。他雖高壽、一直未死，卻也舉步維艱，只能終老于山林。

他后悔了：要是不做一棵樹，要能做一只鳥兒，自由自在地，在天上飛，在地上跳，在森林里任意棲落，該有多好！正這么想著，他已變成一只鳥兒，飛出了森林。當他飛向高空，飛向遠處，這才發現從前生活的龐大森林其實不算大，因為在這個星球上，還有更大的陸地，浩瀚的沙漠，廣闊的海洋。他認為從前想做一棵樹的念頭是極其愚蠢的。

他終于飛累了，也渴了，也餓了。他飛到地面上，喝了一些水，找了點兒吃的。天很快黑了，他卻連一個落腳之處也沒有，更沒有家。他在草叢里躺下，剛要入睡，突然發現不遠處，一只猞猁正在躡手躡腳靠近他。作為一只小鳥，他當即明白接下來會發生什么，連忙振翅逃走。他飛到樹上，總算松了一口氣，可他剛要入睡，又發現一條毒蛇吐著信子緩緩逼近自己，他連忙逃走，借著微弱的月光，飛到一塊山崖上。

他終于可以睡一覺了。他睡了。

想不到，到了后半夜，突然下起大雨來，躲又無處躲，藏也無處藏，他就這么淋成一只冷得哆哆嗦嗦的落湯鳥。

做一只鳥兒有什么好呢？他后悔死了！

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做一條魚比做樹做鳥更好一些。第二天早晨，他到一條河邊，再一次如愿，變成了魚。

他跳進河里，自在暢游，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水就在嘴邊。更讓他開心的是，他再也不怕淹死在水里了。可他仍未高興太久，洪水就已洶涌而至，他被強大的洪水和洪水里的泥沙、草木、雜物……裹挾著，朝不可預知的下游奔涌而去。他想停下，但停不下，他嗆得快要喘不上氣來了，他累得快要劃不動鰭了，他也只能隨波逐流……就在他被洪水扔到一灘淤泥中，即將窒息而死時，他連忙大喊一聲：“天哪，還是讓我做一個人吧！”

奇跡再一次出現了：他又一次如愿，變成了人。他從淤泥里站了起來，無比沉重地，朝家的方向、朝人群的方向，邁開了步子。他就這么回到了人類社會，人群之中，他就這么回到了家里。妻兒父母歡呼著迎接他，溫暖而舒適的家在期待他，他終于明白，做一個人遠遠要比做樹做鳥做魚強大得多了，幸福得多了，安全得多了！他想：我怎么會蠢到連一個堂堂正正頂天立地的人也不肯做了呢？

他就這么老老實實地，重新做起人來，做樹做鳥做魚的那些荒誕經歷，仿佛南柯一夢，他一直羞于向任何人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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