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地圖的中央（組詩）

□楊 莉

傾斜

把桌子、椅子、凳子、床……

傾斜45 度

適合做夢

他說

以這樣的角度

可以快速下滑

進入水中

去年，他唯一的兒子

在游泳池溺亡

他沖進水里的角度

正好是45 度

掙大錢

大姨膝蓋骨壞死

醫生說，可以換骨頭

二十萬，三年一換

大姨說

我糊紙盒，幫別人洗衣服

八十歲了

一共只存下二萬六千元

沒想到啊，老了老了

我這一截骨頭

居然值二十萬

大姨驕傲地對兒女說

不治了

這也算媽媽給你們掙的一次大錢

教鞭

從仰臥到坐起來

需要五分鐘

從床邊挪動到廁所

需要二十分鐘

從廁所移動到窗柵

歷時三十五分鐘

她幸福地望著窗外的小鳥

欣慰地笑了：比昨天少了兩分鐘

……

她計算著時間

默默地為自己點贊

這個九十六歲的退休老教師

心中藏著一根長長的教鞭

以前鞭策學生

現在鞭打自己

逃跑的酒

烈酒

存放的年代越久遠

瓶中的液體便越來越少

即便是密封的酒瓶

一些酒，也能成功逃離

這些逃亡的液體

不愿成為唇齒之香

總是在空氣的召喚下

芬芳一個世界

距離

父親在西藏修路

母親在深圳做工

爺爺在離家二十公里的地方搬磚

大爸大媽在長江販魚

他和奶奶在大山深處相依為命

這個八歲的男孩

把自己和奶奶安放在地圖的中央

每次只需前進一個小指頭的距離

他便能和親人相逢